我曾是一个孤僻、难接近的人,可是,遇到了她,我变了。我开始知道什么叫做「知足」,开始了解什么叫做「朋友」,也开启了一段无价而宝贵的友谊。
小时候的我,家庭富裕,要什么有什么,但却在六岁那年,因为一场车祸,我失去了我的父亲,家中更顿时失去了向前的动力。无可奈何之际,只好跟随着母亲,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定居,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真的,一切都从零开始。
然而,母亲也在这时候,对我的态度大大的改变:她开始央求我要做这,要做那;或者限制我,不可以做这,不可以做那,一切,就像从天堂掉入地狱般,改变很多。或许是从前的我太不懂得珍惜,太娇生惯养了吧,所以总认为:都是妈妈的错!她凭什么命令我?面对这样晴天霹雳的打击及重大改变,认为自己得不到妈妈关爱及照顾的我,开始痛恨这世界,埋怨我的父母,怨恨上帝的不公。
我不再像以往般开朗,不再像以往般大方,不再像以往般拥有好多朋友。我,封闭了我自己,心门就这样紧紧的上了锁,不愿意再敞开。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依莲,依莲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她们家的家境也并不好。那时候,依莲才九岁,但我认为当时的依莲应该有二十岁的成熟心智了吧,因为她总是很懂事的,帮父母做事情,帮隔壁阿姨买东西,帮对面的大婶照顾小孩。街上的人都说:依莲是上帝带来照顾人类的天使,小小年纪就很听话、乖巧。
认识依莲,是在叁月的早晨。由于我的任性、霸道,所以根本没人敢接近我,每个看到我的孩子,总是离我好远好远,有的人遇见我甚至还会恶劣的大叫:「喂!快跑啊!那个又臭又脏的病毒又来了!」久而久之,我学会让自己穿上「防护衣」,懂得如何「听而不闻」他们的嘲弄。我学会不在乎。可是依莲不一样,那天在公园被别人嘲弄时,依莲突然就这样抓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抓着不放,带我穿越小巷,穿越街道,跑到一个风景很漂亮的山丘,那裡不仅空气清晰,且风景宜人,那美丽的天空,至今我还记得。
只是顽固的我,仍狠狠的甩开依莲:「不要管我啦!反正妳也认为我是病毒,又脏又臭,没有人会理我!我也习惯了!」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了,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说这些的,只是此刻泪水已经累积了好久,再也止不住。「妳在说什么啦!我比妳大,妳怎么可以这样对比你大的人说话呢?还有,妳干麻哭啊?谁说没人理妳?我这不就是理妳了吗?难道妳当我是隐形人喔?妳在这样我也要哭啰!」依莲夸张的表情及语气使我笑了,「妳看,终于笑了吧!又不是妳对不起我,所以别哭了!懂吗?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依莲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点喜感,所以拥有鼓舞别人站起来的魔力,也许就是这个塬因吧!依莲温柔可爱的钥匙,又悄悄将我心头的锁开启,我们也从此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每天,依莲帮忙父母做完事情,帮忙隔壁阿姨买好东西,帮忙对面的大婶照顾完小孩,就会带着我到山丘上,有时我们会到处跑跳,有时我们会讲些好笑的笑话,有时我们会躺在草皮上仰望天空,谈着彼此的心事。每当有不开心的事,依莲总会以最乐观的角度去看待。无论多么难过、伤心的事,依莲总有一套乐观的说法可以说服我。
她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只有不愿意。」她说:「当妳感到妳的母亲不关心妳,就想有些孤儿院的小朋友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当妳感到妳的家庭很可悲,就想有些露宿街头的孩子连家都没有;当妳认为自己的家境拮据,就想至少我的心灵是富裕的。如此一来,你会发现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这,就是依莲的 「乐观哲学」──当妳仔细审查自己,会发现自己所嚮往的,正是现在所拥有的。而我,也在她的「乐观哲学」中,渐渐懂了依莲每天笑口常开,邻居说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的塬因。
一切是那样美好,被依莲这段友谊紧紧包围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我改变了──我学着不怨天尤人,学着包容及感恩,学着分享每一样事物。而我和妈妈之间紧绷的关係也改善了,其他小孩也慢慢的愿意接受我。只是,上天就是这样爱捉弄人,隔年的冬季过后,有一阵子我再也没看过依莲,依莲就这样静悄悄的消失了。从附近邻居的口中,我大概得知,依莲在圣诞夜那晚突然昏倒,于是这几天都在医院住,至于什么塬因,我也不清楚。只是没办法连络依莲的我很想她,只好写信透过依莲的妈妈交给她。就这样,我们当了整整一年的「笔友」。
终于,一年过后,依莲回来了,但她却变的「很不一样」,她的头顶光秃秃的,而且脸色好苍白,塬本就很瘦的她变的更瘦了!妈妈偷偷告诉我:依莲得了一种叫 「癌症」的病,要我好好珍惜与她相处的日子!当时的我,只想生病吃药就好,为什么还叫我要好好珍惜与她相处的日子呢?每当我问依莲,她生病的事,依莲总会笑着跟我说:「没什么啦,就上天看我太幸福了啊,所以把一项很艰鉅的任务交代给我,要我去完成,而我现在就在执行这项任务。」但,事情并没那么单纯,接下来的几天,依莲几乎每天都窝在床上,出门时还必须坐轮椅!可是依莲的「乐观哲学」总让依莲每天都过的很快乐,她告诉我:「妳看这些药!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战斗药丸!而那个轮椅,是我战斗必备的太空轮椅唷!」看着依莲那么快乐,我也笑了。
有些小朋友看到依莲光秃秃的头髮,都会吓的跑走,可是依莲也不在乎,她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髮型呢!」其实我偶尔能感受到依莲被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难过,但依莲却总是强颜欢笑。看依莲如此难过,为了依莲,我趁妈妈不在时,偷偷拿剪刀将自己的头髮剪了,反正依莲是我的朋友,我只要跟她一样,就不会有人笑她了吧!
耶诞节那天,当依莲看到我的头髮也剪掉时,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对我说:「很酷对吧!来,这顶帽子是我们同队的象徵喔……我……不!我们可以一起对抗敌方了……对抗敌方……」说到这,依莲落下泪来,这是我认识依莲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哭。依莲的爸爸妈妈也哭了,连带着蛋糕要帮我们庆祝耶诞节的妈妈也哭了,那年的圣诞夜,不知道所有人的泪水可以装满多少罐宝特瓶?那一晚,依莲闭口不谈生病的事,只是儘情的玩,尽情的吃,尽情的喝,真的,自从依莲生病以来,她已经好久没那么「自由」了。
耶诞节过后,我真的再也没看到依莲了,妈妈对我说:「依莲因为打败了敌方,所以上天就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去看更美的风景来奖励她啊!」街上的人也开始流传:「依莲在凡间当了天使那么久,该是上天要把她接回去的时候了。」我想,依莲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上天真的把她带走了。可是我没有哭,我知道,依莲就算离开了,但她的「乐观哲学」,她的阳光笑容,和她的美好回忆是带不走的。
今年,是依莲离开之后的第叁年,我已经十二岁了,偶尔仍会到那个依莲带我到的那个山丘,仰望着天:「依莲,你还好吗?」问候中,眼角旁的泪又滑落下来,依莲,感谢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