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接到这题目时惊吓不已,因为我从未有这个想法,因为我是个男生,纵使有想过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我们的身体是天生的,是无法改变的。」
「在这段无忧无虑的童年裡,可以编织一些梦,来充实它,所以我便常想:如果我是男孩子,那该有多好。」我在整理作文的时候,意外中发现在同年级的另外一个班级裡,另一位男生写了相同的文字。「在这段无忧无虑的童年裡,可以编织一些梦,来充实它,所以我便常想:假如我是女生,那又是如何呢?」他们是双胞胎的姊弟还是兄妹?事先在家裡先商量好作文怎么写?或者他们是好朋友?
这两个小朋友一定是讨论过的,正因为如此才更有趣。他们是怎么商量哪些该写一样的,哪些又会因着自身的不同性别而写不同的东西呢?男生写:「如果我是女生,想必是一位美丽大方、气质高雅的好女生。」而女生写:「如果我真的是男孩子,想必是一位英俊潇洒、气质高雅的好男孩。」他们的差别有几个字,女生多了一个「真」字。假如我真的是男孩子,这个真字,是否意味了女生渴望成为男孩子的深度呢?无论男生女生都要气质高雅,但是女生美丽大方,男生英俊潇洒,区分男女外表的不同。然后,男生说:「假如我是女生,我要把我的秀髮留长。」女生说:「如果我是男孩子,我要把我的秀髮剪的比现在还要短,免得每次和姊姊打架,都被拉头髮。」男短髮、女长髮,似乎是社会区辨男女的重要因素,但是男生可能没有机会体会女生长髮被拉扯的不悦经验。他们同时都写道:「在学校,要为同学打抱不平,有好的事情,一定抢着先做。」所以打抱不平与做好事,是男女共同的责任。但是同样这句话,接着却是不同的话语。男生接着写:「在家中,帮忙做家事。」女生写:「在家中,跟着邻居到处去玩,也不怕被妈妈骂说,在你曾祖母时代,女孩子是从来不出大门的。」好了,男女生日常生活的实际差异渐渐显现了。塬来,女生要在家裡帮忙做家事、不可以到外面乱跑。这正是他们的真实体验。所以对他们而言,男生女生有甚么差别呢?我想可以回到最前面的一句话。如果男生变成女生,「那又是如何呢?」可是女生变成男生,「那该多好!」
一般来说,小学生对于性别的认知大都来自学校、家庭与媒体,他们经常以自身的经验出发,还不容易看出性别的结构性问题。例外的是,几年前有一位云林县六年级的女生居然在作文中写道:「如果我是男生,我又会怎样来使用这两个具有权力性的字呢?」她居然已经认知到「男生」就等同于「权力」了。给小学生的作文题目是,男生写「假如我是女生」,女生写「假如我是男生」。虽然谈的是假设的状况,但是反映的经常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作文的内容写作通常涵盖下列几种方式:陈述男生与女生的长短处、如果是男/女生要或不要做甚么、希望将来当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有甚么好处呢?男生力气很大、跑步很快又会打球、可以打扮的很帅会有女生喜欢、可以剪短髮比较方便、起床头髮不会乱、不用化妆、长青春痘也没有关係、可以穿裤子、不用生小孩、不用做家事、可以做一家之主、有很多人疼爱(如爷爷、奶奶、叔叔等很多人的溺爱)、聪明、胆子大、可以顽皮、可以在公共场所大叫、可以到处探险到外面发现许多新事物、可以天天跑出去活绷乱跳(总比在家裡扫地、拖地、看电视好多了)、自由自在玩、样样精通。坏处是要搬重东西、要赚钱养家、口德不好。
那女生又有甚么好处呢?女生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穿漂亮衣服、温柔、可爱、体贴、亲切、有礼貌、比较细心、有决心、贴心、用功、知道很多事情、字写得很漂亮、有好嗓门、爱哭所以别人不敢欺负、可以不必做粗重的工作、不用当兵、找事情容易。女生坏处就多多了:社会太乱女孩子提心吊胆、常被欺负、力气小、很弱、没办法做某些事情、可能被坏人抓抢;女人要像淑女、不能耍酷、要打扮浪费时间、留长髮洗头很花时间、要被管、听从别人;女人要生孩子很痛又辛苦、上厕所不方便、要烧饭洗衣、有做不完的家事。
男生如果变成女生,要做甚么事情呢?最常提到的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我一定每天穿的漂漂亮亮、还有梳我喜欢的髮型、还可以弄上我最爱的髮饰,涂上我最喜爱的指甲油、出门还要穿阿娜多姿的高跟鞋。」外貌似乎是这些小学生最容易区分男生与女生的地方,而打扮、穿漂亮衣服是女生的专利。所以假如是女生,他要「有美丽可爱圆形的红苹果的脸和有双眼皮和美妙的身材、还有迷人的双腿,希望身高也能一百七十几以上就好了。」再过来就是要帮忙做家事:「如果我是女生,我会洗碗、煮饭、煮菜、打扫家裡、或浇花、洗衣服,还有帮爷爷、奶奶、姑姑、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叔叔、弟弟做事。」「假如我是女生我会帮妈妈洗衣服,还会帮忙洗碗、买东西、做菜、煮饭。我还要帮妈妈买生活用具,和洗茶杯、做事情。」当然他们还要很乖巧、很听话、功课按时做完、努力读书、要善解人意、当淑女、不跟人计较、要正经可爱、要做秀气女生、不要粗鲁鸡婆叁八、不做长舌妇、不打小报告、要改掉多说话和爱管閒事的毛病。不过还是有男生说他要当不一样的女生。「如果当女生,打球要打的比男生好,让他们刮目相看,最讨厌跟女生斗的男孩子。」「要当女强人,当有名的人,让别人知道女生的强处,不要看轻女生。」
那女生如果变成男生,她要做甚么事情呢?要长得高高壮壮、做勇敢的事、用功读书做人见人爱的好学生、打躲避球的时候就可以报仇、要当兵、要结婚当一家之主(家裡的一切都由我决定,成为家人心目中的偶像)、赚钱买车载家人出去玩、要帮助别人、不欺负别人、赚钱养家、孝顺父母、买大房子、要做好榜样给弟弟妹妹。也有女生说她变成男生后,要「帮忙妈妈做很多家事。」「喜欢烹饪,可以当家庭主夫。」
小朋友在作文中提到未来的职业,也男女有别。如果当女生,她的职业最常提到的当然是家庭主妇;其他的则有女强人、女警察、参加选美大赛、女军、聪明的小仙女、钢琴老师。如果当男生,将来想要当篮球国手、运动选手、警察(抓坏人)、老师、医生、开百货公司、开家店(卖东西赚钱)、当公司董事长、贸易公司老闆、商业人员、飞行员(遨游世界)、英勇的军人(保卫国家)、公事公办的总统、得诺贝尔奖。
即使作文中透露了男女的刻板印象,但是仍有不少的学生说,「男生女生有好也有坏」、「男女都平等,只是性别不一样而已」。在那些比较明确表示将来要当男生还是女生的作文裡面,不论男女,大多数希望当男生。男生会说:「我还是喜欢当男生」、「我还是当我自己的男生比较好」;要不然就是反过来说:「如果我是女生,长大了,我会天天抱怨。」甚至表示:「如果要我做女生,我宁愿一头撞墙壁死了算了。」女学生则经常写道:「如果我是男生该有多好啊!」「当上男生是我最好的愿望」、「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当男生。」「要是下辈子能当个男生,真是叁生有幸。」只有四个女生说还要当女生,理由是因为「有的男人会杀人」、「我本来就是女生」。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有九个男生说他要当女生,理由是:「才可以打扮得很漂亮,很可爱,妈妈会喜欢我」、「因为可以学很多不同的乐器,又可以当妈妈的乖女儿。」「不用当兵、不用作粗重的工作。」
有一位女学生用非常负面的语气来描绘女生。「…做男生也可以上前线打仗,不像那些女兵,个个像老弱残兵似的,只能做后方勤务工作。…哈秋、哈秋,那些弱不禁风的女生又感冒了。瞧!我这个身躯强大的壮汉,那像她们真是东亚病夫。古今中外,大部分的伟人都是男生,很少有女生。难道是女生无能吗?那倒未必。不过,女性总是不喜欢研究,所以能拿到博士学位的,多半是男生。」读到这样的论文,让人心理好难受。她不只是不认同自己的性别,而且是带有一种厌恶女性的态度。正当我撰写此文的时候,我又进电脑档案查看过去的旧档案。大概五年前,我也曾经找台北县新店某国小写相同的作文题目。没想到我竟然就发现了和上述这篇几乎一模一样的作文。令人不解的是,一个是五年前台北县国小女生所写,一个是去年宜兰县国小女生所写,难道她们是姊妹?仔细再想想,比较有可能的是,她们的作文可能是从某作文範本上抄来的,而这本书就出现在五年前后不同县市学生的家裡或学校的图书馆裡。所以也很有可能这篇歧视女性的作文其实是男人所写的。但是仍然值得感嘆的是,这样歧视女性的作文怎会收录在作文範本裡,而难道没有其他比较吸引人的作文,以致于这两位女生竟觉得这篇作文值得照抄来表达她们的想法。
假如我是男生我将来要当总统、假如我是女生就可以帮妈妈做家事、假如我是男生就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发现新奇的事物、假如我是女生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假如…..有一天女人当上了总统、男人可以在家裡当家庭煮夫、女人可以自在的爬树打球、男人可以用哭来发洩情感。假如我们不再需要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