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西门町的刺青街,我都会刻意放慢速度。
这个区域对我而言,充满着神秘的魅力。
一间一间比邻相接的店面。
里头,通常没有太繁复的陈设;大多是简单的桌子椅子。
西门町的刺青师们,看起来通常很酷。
充满个性的服装搭配、身上大大小小的刺青图腾、以及他们眼里放射出的冷然沉着……
或许,这纯粹是我身为路人甲的个人想像;但我总觉得,因为处理的是人类最敏感的「皮肉」,再加上跟「疼痛」、「美感」、「绘画」钩在一块,刺青师流露出的气息通常很不一般阿!
「Woo,这个日本武士的图案好杀!」
「后背刺一株小藤蔓,其实还蛮性感的耶。」
「整条小腿刺满图案,怎么莫名变得有点像女学生穿的及膝袜?」
站在刺青店门口,用「乡民看热闹」的心情,对着墙上满满的作品照,一下「哇哇」、一下「啧啧」,百般兴味地驻足品赏。
我就是那个「虽然觉得有些图案好迷人,但这辈子应该都没那个种去刺青」,只敢「动眼睛」的纯欣赏派。
鬼魅、翅膀、蜘蛛、蛇蝎、花朵;什么图案都有人刺。
脖子、后颈、臀部、下体;什么部位都可以是「人体图画纸」。
我曾经在杂志中看过一段刺青师的访谈。
他说的话,让我印象深刻:
「不管是什么图案,只要客户喜欢,我都可以设计,」照片里,刺青师的神情认真且严肃:「除了,一种状况。」
「要刺情人或另一半名字的case,我不接。」
因为,很麻烦。
三年之内,有八成以上的人,会回来要求改掉「爱的印记」。
「分手了。」理由通常是:「看到身上的刺青,感觉不太好。」
当初义无反顾在身上留下的印记;后来,反而变成一种难堪的提醒。
某个人,已经不在。
某段关系,已经崩坏。
「虽然我觉得这不过是个刺青,」这种理由,也很常见:「但我现在的男朋友(女朋友)很不喜欢,一直叫我把它处理掉。」
当然。
在爱情里,所有的「过去式」,都不受现任情人的欢迎。
谁会喜欢自己爱人的身上,烙着别人的名?
雷射除刺青,痛,颜色也去不干净。
「可不可以,加个图案什么的?只要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就好。」客人们求救。
然后,Angel变成一只老鹰。
Kevin变成一只蝴蝶。
诸如此类。
「看不出来,就好。」
刺上某人名字的当下,谁,都料想不到自己会后悔。
这个「为爱受皮肉痛」的过程,就像是把自己当成活祭品,献给了情人,献爱了爱。
你爱着某人;而那个某人,心甘情愿烙上你的名。
这样的「礼物」,这样的「宣示」,这样的「仪式」,近乎疯狂,简直虔诚。
但人终究会醒。
只是早些,或晚点。
刺青师显然清楚人性,也看多了爱情衰亡的案例。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他「不刺爱人名字」的「职业坚持」。
刺上谁的名,太冒险。
我曾经在一个女孩的后腰上,见过一个别有意义的刺青。
那是一丛色泽似血的花,哀艳盛开,直抵背部。
衬着英文字母:Keep breathing。
继续呼吸。
纪念她猝逝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