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对弱者的同情,是如何遮蔽关键军事史细节的?

2020-11-11 13:26:57 作者: 司马迁对弱者

作为先秦史官文化的继承者,司马迁也继承了《左传》中那些凝练而有精妙的叙事技巧,并将它们眼花缭乱的运用于对战争的描写中,但是和先秦时代的战争描写类似,这些描写有极高的艺术性,能够反映出一些战术细节,但是在对记载重点的取舍上存在明显的个人偏好,导致文本呈现的世界和实际呈现出来的世界有较大偏差。

在讨论司马迁对于军事的书写之前,需要搞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史公是否懂军事。无论是从司马迁的家学传统,还是结交对象,抑或是个人经历,都足以证明此人虽未统军,但是绝非兵盲,其交游对象中有中高级将领,而且其人本身参与过准军事行动。

在先秦时代,史官的社会功能极为广泛,他们负责或者涉足的领域几乎无所不包:政治,祭祀,行政监察,天文历算,乃至征战沙场,史官都是有份的。而具体到司马迁个人的家世,根据他的自述:

五帝时代的颛顼帝命南正掌管天文星象,北正黎掌管地宜事务;周宣王时,重黎的后裔失去了主管天文地理的职守,而恢复为司马氏,司马氏先祖自周代起即任王室史官,掌管文史、星卜、祭祀等事宜。司马氏世代职掌周史,但是也应当注意:“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如果一定要说,军事和天文,历算,占星都是司马氏的家学传统。周惠王、襄王的时候,司马氏迁离周王畿内,到了晋国。晋国大夫范武子逃奔秦国,因而司马氏家族转入了少梁这个地方;其直系祖先,是战国中期秦国著名的武将司马错。

而司马迁本人曾出任过郎中,这一职位的主要职责有近侍左右,参与谋议,执兵宿卫,还有在必要的时刻奉命出使,在郎中任上,年轻的司马迁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在25岁的时候,还以使者监军的身份,出使还没有完全臣服的西南夷,这算是汉朝对西南地区殖民活动的起步阶段。使者监军的主要职能就是负责监督地方上的军事行动。而到了后来,他还参与过瓠子堵口这样的阻塞黄河泛滥的行动,所以司马迁在受刑前,起码有过一定军事经验,不至于完全兵盲。

而具体到司马迁自己的经历,除了各种丰厚的家学之外,他在年轻的时候对各地的前代遗迹曾经有过亲身考察,比如他曾南游于潇湘沅醴,探访过楚文化巫风的遗迹;也曾经前往过淮泗流域,和孔门弟子一起参观圣人的遗迹,与他们一起练习乡射之礼,每到一地,他都会考察各地的古战场遗址和营地遗迹,以提升其创作内容的可信度。因此相比于后世那些远离前线的军事历史书写者,司马迁是有自己优势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司马迁对军事内容的书写就完全靠谱,除了 “烽火戏诸侯”这种将所在时代战争工具带入到先秦时代(考古发掘并不支持西周时代就有烽火台的论断)的问题之外,司马迁的军事写作存在的一个问题,还是对关键的战斗细节描述详略分布上并不均匀:

“凡看卫霍传,须合李广看。卫霍深入二千里,声振华夷,今看其传,不值一钱。李广每战辄北,困踬终身,今看其传,英风如在。史氏抑扬予夺之妙,岂常手可望哉?”

史记花了相当大的篇幅,描写李广在战役大败中的小胜,比如他是如何中石没簇,是如何从失败的出击战中夺马脱身的;以及他带领 少数随从离开大营,被敌方大部队包围之后,是如何镇定地射杀对方将领,指挥部将脱身,但是对李广每一战的具体斩首数量却语焉不详。

类似于对李广的描述,在《李将军列传》中,司马迁提到李广没有事很喜欢在地上画军阵图,这篇传记中,还很罕见地描述了当时汉军的阵列,这是在史记中其他篇目中较少出现的:

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广为圜陈外向,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

不过其他的重要战役,比如河南地,河西等战役的相关情况,司马迁仅仅提及了各路军队将领的名称,大致人数与斩首情况,但是对于卫青是如何取胜的,和其他诸将相比其部属和战术究竟有何区别,基本上不得而知,只能通过某些旁敲侧击的材料,推测出卫霍统领的士卒可能比其他宿将更精锐,卫青对敌情的研究更全面(突袭龙城-后来还有张骞协助),霍去病手下有匈奴将领和为数不少的胡兵等等。而具体到了对漠北之战的描写中,对于关键的技术性细节缺乏描写:

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如汉兵,单于遂独身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

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馀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彊,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驘,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

 1/3    1 2 3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