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水波湛蓝(摄影 段雪莹)
在鄂温克族,和神灵打交道的人就是部落里的萨满(巫师)。当女主人公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族里的萨满是她父亲的兄弟,也是他们乌力楞的族长。她的第一段记忆就是这位尼都萨满带来的,那时她的姐姐列娜发烧,便请了尼都萨满来给列娜跳神。
萨满穿着神衣神帽,一边歌唱一边跳舞,他从黄昏时开始跳,一直跳到星星出来,然后列娜醒了,而一只灰色的驯鹿仔却一动不动倒在了地上——它代替人类的孩童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尼都萨满死后,新的萨满是妮浩。身为一个女人,妮浩为族人献出和牺牲的,不是驯鹿,而是自己的孩子。
萨满获得的“神力”是有代价的,但鄂温克人的萨满,在多舛的命运面前坚定、从容、义无反顾,他们用生命和泪水丈量这片土地,然后化成了风,游曳在山林之间。
在“正午”的最后一章里,日本人来到了他们的山里,带走了男人们。很快,山外的战争也结束了,失去了第一任丈夫的女主人公,因为战火而遇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瓦罗加。他也是这个部落的最后一任酋长。
黄昏时候,安草儿给火塘添了柴火,火堆变得明亮了。“火塘散发的暖流和昏暗了的天光,让我和我的故事都要打盹了,我想我该出去透透新鲜空气了。”女主人公说。雨停了,西边天上飘荡着几缕橘红的晚霞。如果说夕阳是一面金色的鼓的话,这些晚霞就是悠悠鼓声了。空中浮动的云经过了雨水的洗涤,已是白色的了。
白色驯鹿(摄影 段雪莹)
鄂温克人崇敬火神。他们的驯鹿里,走在最前面的白色公驯鹿是被萨满选出来的“玛鲁王”,它驮载着鄂温克人的玛鲁神。“玛鲁王”后面跟着的那头驯鹿,所驮载的便是火种。火种放在埋着厚灰的桦皮桶里,是鄂温克人的光明与希望。
女主人公记得,自己第一次要做新娘的时候,母亲达玛拉送她的新婚礼物就是一团火。她的母亲从未让这团火熄灭过,即使后来母亲已经疯癫了,那火种也一直妥帖地放在身边。母亲自己的火种最后一次跳跃的那天晚上,她穿着尼都萨满送她的那条漂亮的羽毛裙子,昂着头,笑着跳了最后一只轻盈的舞,随后,她的火种就彻底寂灭了。
在这个像深沉的河流一般缓缓流淌的故事里,你会忧伤地看着许多人的火种在作者和女主人公的讲述中熄灭。带走林克的闪电,达西和猎鹰,妮浩早夭的孩子们,尼都萨满伛偻的背影,依莲娜和她的画,拉吉达宽厚的怀抱,瓦罗加温暖的笑容……无数的人和事,最后都在这火光里消失殆尽。
额尔古纳河沿岸水草丰茂、牛羊成群(摄影 段雪莹)
苍茫的暮色里,《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人的故事进入了尾声,但迟子建给我们留下了最后一点温馨的结尾:伊莲娜死去时出生的那头白色驯鹿,在月色中回到了山林里,回到了女主人公的身边。“我抬头看了看月亮,觉得它就像朝我们跑来的白色驯鹿;而我再看那只离我们越来越近的驯鹿时,觉得它就是掉在地上的那半轮淡白的月亮。我落泪了,因为我已分不清天上人间了。”
她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名字。
红星新闻记者 乔雪阳
编辑 段雪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