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很多专家提到疫情下更应加快建立分级诊疗体系,对此你怎么看?
钟鸣:现在在我心目中做三件事最重要。第一,让大部分人知道,其实他们不需要来医院。一方面轻症、无症状不需要特殊治疗,另一方面,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把重要的医疗资源腾出来。我身边很多人,一旦家里有老人和孩子感染,就坐不住了,非要往医院跑,怕小孩脑子烧坏了,怕老人扛不住。其实大部分老人和孩子感染后都没有太大问题。
第二,要发挥基层医疗的前哨作用,基层发热门诊要解决大量的轻症患者,社区医院要及时监测高危人群的情况,为医院分流。此外我建议可以建立一些临时发热门诊,就像核酸亭一样,下沉到小区、街边,对病人进行初筛,让多数人能放心去居家隔离,把少数特殊人群筛出来及早就医。
第三,医疗机构要建立好正常的医疗秩序,既为非新冠病人的治疗保证足够的资源,又为患有新冠的重症病人提供支持。
二、疫情三年:病毒不断变弱,我们对它的认识在不断加深
记者:与病毒打交道这么久,您自己感染过吗?
钟鸣:这个问题最近很多人问我。我还没有,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我去过这么多地方(支援),早就应该感染了。在福建抗疫时有一次我是真的重感冒,痛得不得了,当时一位同行感冒了,我帮他看了下咽喉壁,确实充血很厉害,当时戴的外科口罩,还是扛不住,第二天我就感觉喉咙痛、鼻子塞,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新冠,因为我们每天做核酸的。
我一般对周遭的环境有一个判断。在定点医院时,我会下意识划分“红区”“缓冲区”“放心区”,在红区里你就严格n95洗手就可以了。按照不同的标准去防护。但现在,我们都不用害怕,病毒的毒力已经很低,再不用纠结,我也做好了感染的准备。
记者:很多人担心是否会有后遗症?
钟鸣:目前奥密克戎出现的时间太短,才一年不到,对其后遗症的研究成果还比较有限。但即使是武汉时期的后遗症,也大多是心理层面的后遗症,患者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焦虑、抑郁等多种表现。这个大家应该非常好理解,武汉本身就是一个创伤,对于我们医务人员也一样。反而在身体机能层面上,这些患者几乎完全康复了,有些病人肺纤维化也恢复得很好,顶多就是有一些患者味觉、嗅觉丧失的时间较长。这是我们的观察。
记者:感染后是否存在重复感染的风险?
钟鸣:多次感染的情况是存在的。一方面,暴露在不同的毒株下,可能会重复感染;另一方面,同一毒株上一次感染形成的抗体浓度降低之后,也可能重复感染。这和个人体质有很大关系,有些人产生的抗体浓度很高,有些人则不行,因人而异。
记者:回望这两年多,您有什么感触?
钟鸣:和最初相比,我们面对的病毒完全不一样了。这个病毒不断变弱,我们对它的认识在不断加深。
2020年在武汉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完全预料不到这个病毒的发展,你以为这个病人要好了,他却突然就急转直下。那是我第一次和它交手,回来之后做了大半年的思想准备,看文献,不断地分析、复盘,第二次我出发去吉林长春支援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看清它了,虽然不一定能打败它,但它接下来要出哪一招,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很清楚。
所以那次回来我虽然还是很累,又在隔离酒店过了一次年,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心里这个包袱终于放下了,好轻松。再到后面就越来越清晰了,我们能够直奔主题去治疗,办法越来越多。从未知转到已知,我们对它的了解是与日俱增。
我们即将迎来一段非常忙碌的日子,这没有悬念,要早做准备。现在这个事情已经不复杂了,都是普通医疗行为,就是量大。
不用担心太多,你会发现,最终我们还是会过了这一关的,上海上半年的形势也很严峻,但我们还是过来了。那时候我支援过的地方,他们的队伍都来支援上海,包括武汉金银潭医院,贵州的医院,很多很多人都来了。他们一到上海就会跟我说,“我们来了,我们跟你一起战斗”,我看到后唏嘘不已。还是挺感动的。相信人的韧性,没有什么完不成的事情。
记者:这一波疫情克服后,您觉得我们的社会生活能恢复到三年前吗?
钟鸣:大部分人的生活会,我们(医护人员)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即使这波高峰过去了,病毒还是可能不断变异,在小范围的反复流行,产生一波一波的小高峰,所以我们的工作可能会持续繁忙,医疗系统也会持续承受压力。
但在大多数人心中,只要不去医院看病,疫情就算是过去了。这也是我们想达到的效果,让少数人的付出来换取大多数人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