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2021-03-22 15:43:56 作者: “哄睡师”,

伴随着每一次失眠的,除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和焦虑感,还有第二天的困乏、低下的学习效率,以及越来越差的记忆力。

为了缓解失眠,她想了很多方法。她试过早早放下手机,但大脑仍然会“胡思乱想”很久;她试着数羊,或者利用所谓“呼吸助眠法”不停深呼吸,都“没有任何用处”。后来,她寄希望于通过白天的剧烈运动让自己更累,结果“身体是很累,但意识完全是清醒的”,照样没辙。

疫情期间,庄晓每天呆在家里上网课,比平时更容易失眠了。某天凌晨,她在B站无意间刷到了ASMR助眠的视频。视频里,UP主用人头录音双耳麦克风(两个耳朵形状的收音设备),利用诸如棉棒、扑克牌、塑料纸等工具,模拟出洗头、采耳、按摩、化妆等让人听了放松和愉悦的声音,同时用很低的声音讲话,类似在耳边呓语。

ASMR 即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最早于2010年被美国医疗IT工作者詹妮弗·阿伦(Jenn Allen)创造,被译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国内也称其为“颅内高潮”,指通过对听觉、视觉、触觉等感官刺激,人在颅内、头皮或者身体部位会产生愉悦感。很多人听到掏耳朵、下雨、咀嚼食物等声音会觉得放松和愉悦,就是这个原理。

大约2014年,ASMR视频开始被搬运到国内视频网站。2016年前后,斗鱼、虎牙等直播平台开始涌现出ASMR主播,当时,部分媒体也将其称作“网络哄睡师”。

ASMR主播大多是女性,在大多数人开始入睡的时间开始对着摄像头直播,有的直播会一直持续到清晨。主播们通过手在塑料纸上摩擦模拟头部按摩,将泡沫挤在毛巾上反复摩擦,模拟洗头,制造出各种节奏缓慢、持续的声音,同时用30分贝左右的耳语跟受众互动,通过收音设备,声音被传到另一头戴着耳机的粉丝耳朵里,伴着他们入睡。

“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ASMR主播把鹅毛棒放进“模拟耳朵”轻轻掏耳。图片:CFP

庄晓第一次听到ASMR后,“觉得好安静,一下子把心里的事放下了,睡在床上就像睡在云朵上,身上感觉酥酥麻麻的。注意力被转移,大脑在那一刻得到了休息。”从此,她每天都在耳语和化妆、刷麦(用刷子刷麦克风)等声音中入睡。

在“软色情”的边缘游走

据《2018年—2023年中国睡眠医疗市场分析与投资前景研究报告》,2017年我国改善睡眠产业市场规模约为2797亿元,其中睡眠服务占35亿元。

尽管在“睡眠经济”中还属小众,但哄睡服务正在通过众多网络平台和形式,逐渐触达3亿失眠中国人中的年轻一代。

淘宝之外,小红书、咸鱼、拼多多、微信等平台都出现了数量众多的哄睡服务,周帅的同行们多是些有多余时间的学生、有时差的留学生以及工作清闲的上班族,他们往往在多个平台挂单,以获得更多的顾客和收入。

不少语音社交软件也开始涉足哄睡领域。比心APP就在游戏陪玩之外,推出了声优哄睡、叫醒等服务,Yami和Soul也开放了睡眠专区,提供每小时几十元到上百元的连麦哄睡服务。

“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短视频平台上的ASMR视频。图片:截图

利益驱动下的野蛮生长,往往会为获利而偏离初衷。

成为直播热门领域之一的ASMR,在流量和利益的裹挟下,开始在“软色情”的边缘游走。为了吸引流量和打赏,不少主播穿着暴露的性感服装和黑丝袜,用“舔耳朵”“娇喘”等充满性暗示意味的声音打擦边球。在2018年,ASMR曾因此被整顿过一番,当年6月,全国“扫黄打非”办专门针对ASMR存在的问题约谈了蜻蜓FM、网易云音乐等音频平台,斗鱼等直播平台也曾发布管理公告,禁止主播利用ASMR打色情擦边球的行为。

但与之相伴的擦边球行为依然在暗中游走。2020年9月,荔枝APP被曝助眠内容存在挑逗和低俗内容,广东网信办等部门约谈后,责令其关停了直播版块中的“助眠”频道。但据《新京报》报道,在一些微商平台或者所谓“福利”网站上,仍可以买到打着ASMR旗号的涉黄内容,其中不乏全程是主播呻吟声的音频以及阅读黄色小说的内容。

庄晓也遇到过衣着裸露的女主播以ASMR的名义打擦边球,她看到会直接举报。

此外她发现,听ASMR后,她有了新的焦虑,“如果不听就会彻夜失眠”,她又开始了与“ASMR上瘾”的对抗。这学期,她为了考证拼命学习,终于摆脱了些许依赖,但近几天因为听辅导员提到了就业问题,又焦虑到每天必听ASMR才能入睡。

陪聊类的哄睡师自然也难以避免涉黄问题。不少平台培训店员时都会强调“不能聊黄”,“遇到聊黄的顾客,尽量转移话题,也可以截图留证据举报”,但顾客和店员的沟通往往通过私人微信、QQ或电话进行,一对一的空间处于监管的真空地带。

某网店一位“男神”级别的哄睡师王继扬告诉全现在,顾客涉黄问题一直存在,“女生通常会比较有礼貌,很少提出过界的要求,我反而遇到过男性上来就要看裸照、开视频。”

王继扬遇到这类情况,会选择转移话题,继续聊下去,这是为了续单率。这类平台往往看重续单,店员从续单中获得的分成也高出首单。在培训中,平台通常会强调, “续单才是店员能力的体现”,因为首单往往是平台花广告费买流量得来的,属于提供给店员的资源,续单才是“真才实学”。对于续单率达不到要求的店员,会定期清退。

在这样的奖惩机制和平台逻辑下,实则是鼓励哄睡师将每次服务时间尽量延长。每个月都能收入1万多的王继扬深谙此道。在他看来,相比于睡眠障碍,找他哄睡的顾客更多是需要陪伴,他每次都会仔细揣摩对方的周边环境和个人喜好,在订单时间结束之前,总能找到话题让顾客继续聊下去,然后委婉地提醒对方该去续单了。

“就是要聊到对方兴奋,这样才能有下一个时间段的购买”,他坦言,“不管对方要不要睡觉,勾起他聊天的欲望,收益肯定更高,怎么可能真的哄睡呢?这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