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2021-03-22 15:43:56 作者: “哄睡师”,

唱歌、乐器、声音好听都是加分项,女生如果会撒娇也是加分项。

三月初,凌晨一点多,周帅从派单群里接了一个哄睡的语音单。

对方是个女孩,刚乘夜间航班从老家落地工作的城市,因为想到“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索性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宾馆先住下。

路上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躺下后,女孩已经毫无睡意。她打开手机,在网店下单了一小时哄睡的语音聊天服务,花了110元,找到了周帅。

电话另一端,周帅放缓语速,陪女孩聊起了生活和工作,还有女孩在大城市的孤单。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女孩终于困了,周帅在小红书上搜了搜“睡前故事”,问对方需不需要听个故事。“不用了,你就这么陪着我就好。”女孩说。周帅压低声音,把语速放得更慢,直到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才挂上电话,自己也沉沉睡去。

“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中国“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图片:CFP

像周帅这样的“哄睡师”被淘宝列为2020年度十大冷门职业之一,在这一新兴职业的标签下,还有打着“哄睡”“助眠”旗号的ASMR主播;各音频社交软件上的“连麦哄睡”服务;以及各种音视频平台上,以明星录制哄睡音频为噱头的“明星哄睡师”。

其背后是广泛蔓延的熬夜和失眠——中国睡眠研究会在2020年10月底发布的睡眠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成年人失眠发生率高达38.2%,这意味着“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其中超四分之三的人在晚上11点以后入睡,近三分之一的人会熬到凌晨1点以后才入睡。

睡眠障碍往往伴随着深夜无处安放的焦虑和孤独,“哄睡师”这一职业因此出现并得以生长。

会撒娇是加分项

找周帅哄睡的,多是孤单、失意、压力大的人。其中一部分是单纯不想睡觉,在网店下一单语音哄睡,与刷视频、打游戏一样,是他们打发深夜时间的方式之一。

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工作或感情出了问题,心情差到失眠;或是是工作太累,身体疲惫却大脑兴奋,反而难以入睡的人——周帅接过最晚的一单是在凌晨三点,对方就是因为工作累到失眠。

偶尔,也会有患有抑郁症的顾客找来。对方情绪低落,担心找朋友倾诉会打扰到对方,找心理咨询师又太贵,便找他随便聊聊生活的困顿。他因此多了些价值感,“在他们需要时,只有我们24小时在线。”

周帅本职工作相对清闲,为了赚点儿外快,他加入了好几个不同的网店。在淘宝,以“哄睡”为关键词搜索,至少有数十家相关店铺。全现在发现,这些店铺几乎都打着个性化定制的名义,提供哄睡、叫醒、虚拟恋人、陪玩、树洞倾诉等服务,部分商家表示,店里最多的订单是虚拟恋人。

应聘哄睡师的程序并不复杂——只要先提交准备好的照片和音频,再经过对方的审核、培训和面试,就可上岗。这个工作不需要实名认证,提供的照片和资料不强制要求是本人,只需对顾客自圆其说即可,面对不同顾客也需要建立不同人设。培训和考核大多集中在接单流程和规则中,其中最重要的包括如何吸引顾客,如何与顾客保持联系,如何委婉提示对方“续单”(同一个人在第一单之后继续下单)。

周帅很快通过考核,加入了接单群。顾客会在淘宝后台找客服下单,客服将需求、形式和时间等发在接单群。群里不能闲聊,愿意接单的人发“1”,客服再根据对方等级依次派单。

在现在的店铺里,周帅属于“镇店”级别,哄睡连麦的价格是半小时60元,其他级别还包括金牌、男女神和首席,价格从每30分钟40—120元不等,部分店铺的价格过了凌晨12点会翻倍。级别是浮动的,根据每个考核周期的收入和续单业绩来排序,级别越高,收入越高,其中首席的包周价格是5200元。

“哄睡师”,工作在3亿人失眠的深夜世界

网店里哄睡师的价格单。

店铺对店员的基本要求包括温柔、有耐心、情商高,当然最重要的是会聊天。此外,唱歌、乐器、声音好听都是加分项,女生如果会撒娇也是加分项。

哄睡时,周帅会根据顾客的不同特点来应对——如果对方倾诉欲比较强,他就认真倾听并附和,偶尔跟对方聊自己的生活经历;遇到话不多的人,他就挑些温柔的散文或睡前故事,讲给对方听。他也遇到过越聊越精神的人,索性建议对方挂掉电话,专心入睡。

发现对方快睡着时,周帅会把语速放慢继续讲故事,从他的经验出发,这个时候不能停止说话,也不能挂电话,“如果突然变安静,对方反而会马上清醒”。得对方进入睡眠后,才挂掉电话。

在他看来,“哄睡”相当于在对方不想睡或者失眠时提供陪伴——陪无聊的人打发时间,给失意的人慰藉,为深夜醒着的人驱散孤独感。而他们的潜在客户,是3亿多存在睡眠障碍的人。

三亿人的焦虑

庄晓就是无法早睡的三亿人之一。

打从高三开始,她就没在凌晨十二点之前睡过,她的大学室友也都如此。

现在她读大二,她认为自己陷入了睡眠障碍——假期在家每天睡觉时间都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中午十一点半才起床;回学校后,即使每天早上八点就要上课,也都会到凌晨一点才睡。

庄晓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高三时想的是“为了学业就拼一年,一年后绝对不熬了”,没想到养成了习惯。尽管她每晚十一点半在宿舍熄灯后就躺好,但至少要等两个小时后才睡着。

躺下到睡着的2—5个小时里,前半段是“习惯性不想睡”,后半段是失眠。庄晓会把前半段时间都花在手机上,刷微博追星、看视频、刷购物网站,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这时她会放下手机,闭眼,觉得自己必须睡了,但各种思绪开始在脑海游荡——考研、考证、就业是最实际的压力来源;接着,关于未来、家人、生死等终极问题也会不自觉飘来。

庄晓学的是会计,这是一个需要不停考证的专业。室友都很上进,每天在自习室埋头苦学到深夜,这给她带来了很强的“同辈压力”,但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将来的路,颓了一个学期,“越颓越有负罪感,也就越焦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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