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横祸:年轻男子跳楼自杀,砸中为50块工钱赶路的女人

2021-06-15 14:50:39 作者: 天降横祸:年

从年轻到现在,三十多年了,雷雪均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但她生性乐观,有消解苦难的一套方式:逢人就倾诉。上班的路几百米,沿途菜店、肉店、理发店、粮油店的老板,几乎都知道她的故事。跟随这些讲述,她眼眶里的泪水滚落,受过的苦似乎能够就此散去,让她能喘息片刻。

但她和她的家人从来没倒下过。出事的时候,雷雪均60岁的老伴正在武汉工地做零工,大儿子在江苏给人家装空调,二儿子在打工的餐馆备菜,小儿子刚结束电器厂连续12小时的夜班。

这两年,生活正在走进正轨。二儿子身体逐渐好转,小孙子长大了,要是考试得100分,雷雪均就给奖励5块钱“巨款”;她喜欢看《中国诗词大会》和教人识字的动画片,照着电视上的讲解,用硬笔和方格本子,一笔一划学写字。

她刚喘过气来,厄运再次降临,根据医院的诊断书,雷雪均颅脑损伤,全身肋骨、肩胛骨等多处骨折,双肺也被挫伤,最严重的是,她的脊柱骨折伴脊髓损伤。

这一次,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天降横祸:年轻男子跳楼自杀,砸中为50块工钱赶路的女人

雷雪均的病危通知书。

下坠的男人

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前,庞阳的父亲正打算准备儿子的午饭。那一天庞阳休息。庞父11点半下班,发现家中无人,给儿子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屋里的灯没熄,大门的钥匙还留在锁孔上,他判断走得挺急的,“应该走不远”。

崇阳县中医院的保安事后从监控中看到,当天上午,他从医院的北门进去,先在住院部门口买了一个口罩,进去兜了一圈出来,又踱到对面的门诊大楼,乘电梯到9楼,又爬到10楼。通往天台的门被封死了,他就从10楼的窗户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32岁的庞阳是县城一家民营医院的收费员,合同工,每个月工资2000多块。和雷雪均一样,他也住在人员混杂的七星岭。

伯父庞玉峰回忆,事发前一天,因为胳膊疼,庞阳的奶奶曾到他工作的医院看病。她回忆,当时庞阳穿着白大褂,帮忙拿药,揉着她的手臂,叮嘱她要“好好治”。

老人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跟往常一样,这个孙子依然“很热心”。

每年,庞阳都会跟着父亲回几趟老家,遇上农忙时节,他还会下水田,帮伯父采摘莲蓬。他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都在银行工作。只有庞阳,从武汉的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在一家物业公司当了两年保安,先在大门站岗,后来又调到监控室。

庞父对儿子有些担忧:快30岁了,工作不稳定,婚事也没着落。

民营医院的一个保安回忆,庞阳也有过迷茫。疫情期间,两人一起在医院门口站岗,庞阳整天念叨,“怎么还不发工资?”他劝庞阳,这么年轻,换个好点的工作。庞阳沉默了。

保安这样评价庞阳,“有点自卑”。聊天的时候,不熟悉的人一加进来,他就立马安静,掏出一半的烟,也会缩回去。在保安的记忆里,只有聊到历史和政治,庞阳偶尔才会显露出性格的棱角,意见不合时,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在这个拥有50多万人口的小县城里,他一个人走路上下班,为了省钱,中午有时候也要回家吃饭。沿途,他会路过崇阳大桥,桥下河水静静流淌。如今,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记忆也几乎快被带走了。“身高1米7多,很瘦,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同事既记不清他的发型,说起他的名字,都要愣几秒才想起来。

死前,他没有留下任何字条。为什么跳楼?为什么跑去中医院?伯父庞玉峰说,这也是亲人的困惑。家人曾试着修复他的手机,但摔得稀烂了。他的死变成了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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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地点,当时雷雪均和庞阳分别躺在内线两侧

债务与坟头

两个多月过去了。崇阳县中医院门急诊综合大楼一层的工具间里,扫把、拖把、火钳子、垃圾桶,依旧有秩序地摆列着。如今,它们已经拥有了新主人。事发后两三天,保洁公司派出新人接管这块区域的卫生。护士和医生都夸赞这个新人,“做得蛮不错”。

崇阳县城也回归了平静。七星岭起伏不平的路面,少了两个行走的人,烟火气也没有减损半分,依旧是天还没亮,面店粉店、包子铺的热气就已经腾起来。小城的人们失去了谈论的兴致,都摆摆手,“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稍微熟识雷雪均的,感叹一句,她命苦,语气不带太多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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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保洁正在清理地板。

距离县城约5公里的村庄,庞阳的坟墓就掩藏在青青秧苗之中。伯父说,他的父母已无心继续工作,决定提前退休,到外地投靠大儿子了。

4月中旬,昏迷了20多天后,雷雪均终于醒了。强悍的生命力,让她很快恢复活力,常跟护士、病友唠嗑说笑。心里记挂着小孙子,她在视频里总是嘱咐大儿子,要做有营养的汤和饭。

陪床的小儿子还是感觉到母亲有些不一样了。不止是消瘦,神志也不大清楚,一句话反复问,我这是在哪里?

没人敢告诉她截瘫的事,不过,他察觉母亲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总在病床上念叨着,只要能让我站起来就行,我不想拖累你们。

不敢让她知道的,还有医疗费。这个家重新被掏空了,还背上十几万的债务。作为长子,邹武凯负责筹钱、打官司。亲戚们都借遍了,同济医院素不相识的同乡护工也主动垫了3000块钱。

邹武凯曾试图寻找过庞阳的家人。到他父母工作的单位找过几次,但始终没有见到人,只拿到单位员工给雷雪均募捐的3000元。

事实上,2019年,湖南长沙和四川眉山也发生过类似案件,自杀者的家属被法院要求承担相应的赔偿。但这是由于两个坠楼者都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家属作为监护人,必须承担侵权赔偿责任。根据现有判例,当坠楼者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只能由本人赔偿,如若其死亡,应当在其遗产范围内承担赔偿责任。邹武凯听律师说,庞阳尚未成家,多半也没什么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