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事深得人心,元恭接下来做得几件事也可圈可点。一是下诏表明自己不称皇帝,只称帝;二是封前任皇帝元晔为东海王,给予必要的优待政策;三是拒绝为曾背叛孝庄帝,现为尔朱世隆部下的两个将领封侯;四是下诏不得再称南朝萧梁政权为伪梁,恢复两国往来;五是赦免了嫌路途遥远,不愿去波斯送狮子的两名使者的罪;六是亲自审理冤假错案,主持公道和正义,等等。元恭上台后所作所为,为长期以来黑暗腐朽的北魏宫廷注入了新鲜空气,让人顶礼膜拜,就连尔朱氏的死对头高欢,也欣然认同元恭“明哲仁恕……当今之圣主”(见《魏书》)。
在中国历代傀儡皇帝中,能够被世人誉为“明主”“圣君”“圣主”的,想来仅元恭一人耳。元恭虽为傀儡,但不同于其他傀儡皇帝,随着其个人声望的高涨和政治经验的积累,他的内心越来越强大,说话越来越硬气,胆识越来越彰显,对拥立他的尔朱氏也甚至直言不讳。当初,尔朱世隆要求为尔朱荣平反时,元恭还有所忌惮,态度暧昧,把尔朱荣的罪责推给老天爷;后来,元恭对尔朱世隆主动重提旧事,态度明确地指出“太原王(尔朱荣)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罪亦合死”,听到此话,“世隆等愕然,自是以后,不敢复入朝”(见《洛阳伽蓝记》)。
从一个八年不言的假哑巴,到一个话锋刚硬的真汉子,才几个月的功夫,元恭渐渐找到了当皇帝的感觉,守住了天子的威严,赢得了更大的呼声。为了压制元恭,尔朱世隆“辄专擅国权,凶慝滋甚。坐持台省,家总万机。事无大小,先至隆第,然后施行。天子拱己南面,无所干预”(见《洛阳伽蓝记》)。尔朱世隆架空元恭,另立私廷后,“生杀自由,公行淫佚,无复畏避,信任群小,随其与夺……世隆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暴虐”,导致“天心之人莫不厌毒”(见《魏书》)。与此同时,尔朱氏集团内部也勾心斗角,内讧不断,对局势的控制力衰减,这就给一直想取代尔朱氏的乱世枭雄高欢创造了机会。
普泰元年(公元531年)十月,高欢起兵讨伐尔朱氏,在河北拥立宗室、立渤海太守元朗为皇帝,与尔朱氏拥立的元恭相对抗。次年三月,高欢大败尔朱氏,尔朱氏集团主要成员相继被俘斩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元恭虽然对尔朱氏心存抵触,但他毕竟是尔朱氏拥立的傀儡,尔朱氏覆灭倒垮后,元恭成为断了线的风筝,无所倚靠,不知何去何从。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高欢主动示好。四月,高欢兵临城下时,元恭主动派使者慰劳高欢,高欢反让使者去拜见元朗,使者抗议,后被放走。高欢清楚,元朗非皇族嫡系,难以服众,打算弃元朗,重立元恭。
当时,元恭风华正茂,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又有一年多的为帝经历,极具声望,深得高欢看重,其本人也成竹在胸。所以,当高欢派属下魏兰根去观察元恭为人时,元恭“神采高明”(见《北史》)男神般的出色表现,刺痛了魏兰根这个小人的眼部神经,“兰根忌帝雅德,还致毁谤”(见《魏书》),以元恭为“胡贼所推,今若仍立,于理不允”(见《北史》)为由,强谏高欢打消立元恭的念头,于是,高欢废掉元恭,将其关进崇训寺,另立平阳王元修为新帝,改元太昌。元恭“素有德业,而为兰根等构毁,深为时论所非”(见《北史》),颇受世人惋惜和舆论同情。
命犯小人,不仅让元恭失去了再次当皇帝的机会,而且,成为随时丧命的板上鱼肉。
太昌元年(公元532年)五月,元恭死于洛阳门下外省,时年三十五岁。关于元恭之死,《资治通鉴》称“魏主鸩节闵帝于门下外省”,责任虽指向元修,但恐怕也是高欢的意思。当时,高欢手中掌控三位废帝(元晔、元恭、元朗),为何首先杀掉元恭,过后才杀元晔和元朗,很明显,元恭声望太高,既然不能为高欢所用,却也难免成为敌对势力加以利用的招牌。元恭不死,高欢能睡踏实吗?
元恭死后,元修诏令百官赴会,用王礼葬之。元恭在崇训寺被囚押期间,曾作诗感叹世事无常:“朱门久可患,紫极非情玩。颠覆立可待,一年三易换。时运正如此,惟有修真观。”表达了对世事无常的深刻认识。后来,元修投奔宇文泰,史称西魏。北魏分裂后,西魏以正统的姿态,追谥元恭为节闵皇帝。按古代谥法:好廉自克,能固所守,谨行节度,躬俭中礼,艰危莫夺为节;仁慈不寿为闵。节闵这个谥号,对元恭来说,名副其实,客观公正,也是极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