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倒台时,我刚在江藻读村办高中,学校被姚江区组织全体初高中在校生去姚公埠“挑埂”(加固江堤),听说是北京一家大媒体要拍摄纪录片,反映人民群众在打倒四人帮后的战天斗地热情,一众学生一边隔着几百米惦起脚望着那影影绰绰的拍摄者又不忘拼命挥汗干活,散场后各自坚称自己已被拍入镜头。
及至影片公映,大家好生失望,除了场景依稀有点熟悉,人都成了蝼蚁一般大小。
出镜的是我一个同学的弟弟欢忠,她搀扶着曾在上海姚家做过保姆的外婆巍巍颤颤走上台来,镜头中出现了老太太三次振臂向前猛举拳头的镜头,电影中的配音解说为老太太血泪控诉姚家虐待她,欢忠却对我说:他明明听到老太太讲的三句话是:做人要讲良心咯!东家待我勿息(不差)咯!没许乱话人家咯!
受此影响,几十年后,我进北京工作,恰巧就住在那拍片的媒体边上,但我天天散步走过,从来没有走进去一步。
但是,对那位正直的老太太,及今思之,我仍是充满敬意。那个一句话稍有不慎便大祸临头的特定年代,面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场面,她仍不肯违心讲主人的不是,是有骨气的,是令绝大多数男人汗颜的。
去年此时,我写过一篇《郭老太太》,写到六十年代诸暨老县长何文隆被押到江藻批斗遭体罚时,有一位瘦弱的郭老太太步履蹒跚上得台来,怒斥那些造反派,并为落魄的老县长端上了如饮甘露的热茶和可以喘口气歇个脚的长櫈。
姚江的淳朴善良民风,以这两位充满人情味的老人家为代表,是足以让我们姚江人后代自豪的。
任何时候,充满人情味的行为比什么都温暖,比什么都重要。
我同时也想到:新闻的价值在于真实展现当时客现原貌,评判留给观众自己甄别,看到现在一些媒体从业人员拿着事先写好自问自答的稿子交由被采访者读,我就想起几十年前的电影解说词,心生厌恶。
我近年来也算多次谢绝采访了,因为我怕媒体人递过来写好的采访问答稿要我照本宣科时,我火气一上来,会把稿子砸过去。
四
作为与姚公埠相隔仅七、八里路的江藻人,对姚公埠一直还是有亲近感的,小时候姚公埠江藻统称姚江区姚江公社,参加农民蓝球赛的熊腰虎背的汉子背心上都赫然用油漆喷上“姚江”两个朱红大字,后来撤区扩乡并镇,姚公埠却并入了直埠镇,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大有替姚公埠人感到丧权辱国之感,幸好江藻镇保留了原名。
又过了几十年,再一次并镇,江藻与直埠镇合并,又统称姚江镇,对年轻人来说,姚江两字或许还有点新意,对我们这档年龄的人来说,姚江两字只是在回归的同时,有了莫名的疏离感。
重访姚公埠,时光易逝的伤感情绪几乎是如影随形的。
天天怀旧,絮絮叨叨,就是老啦,唉!
(作者简介:陈永新,《寻找飘荡的忠魂》作者,大公报大公网、浙江日报、印象贵州网、浙江诸暨融媒体中心、诸暨在线等众多媒体特约撰稿人,诸暨远征大酒店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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