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儿子出生前,罗书坚就为他取名“知柏”,只是想不到,冥冥之中,似乎预示了儿子的命运。
出生时15分钟窒息,导致小柏患有严重缺血缺氧性脑病。发育迟滞、癫痫、自闭症倾向……这些症状意味着,小柏是一个特殊的孩子。
人生如同落入最寒冷的低谷,但既为松柏,当挺拔不落。
罗书坚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推着儿子,参加了一场又一场马拉松,父子俩冲向一个又一个连常人都不易抵达的终点。
刚刚过去的2月,45岁的罗书坚,推着儿子小柏,在深圳完成了父子俩人生中第56场马拉松。逆风奔跑,他们收获了什么?
5岁到13岁,父子的56场马拉松
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推着的婴儿车上,贴着“D1227罗书坚”的号码布,车里坐着戴头盔的孩子。赛道上,显眼的婴儿车,如同疾驰的赛车,戴着头盔的孩子,好似一位赛车手,他们奋力朝着终点冲刺……深圳马拉松现场,这对奔跑的父子,被多家媒体记者定格。
这是罗书坚和儿子罗知柏参加的第56场马拉松。2月19日,他们冲过半马终点,耗时1小时59分钟。
这并不是他们最好的成绩。
2022年,桐庐半程马拉松,罗书坚推着儿子小柏,1小时43分25秒后抵达终点;短短一周后,新安江畔,这对父子再次出现在赛道上;不久后的11月20日,他们又一次站在杭州马拉松赛的起跑点,推着婴儿车的罗书坚从人潮里奔出,以1小时49分27秒的成绩完成了半程马拉松。
这一年,罗书坚推着小柏,完成了三场半程马拉松;这一年,他们奔跑的故事,成了全网热搜,三上央视。
三个月后,出现在深圳马拉松现场的罗书坚和小柏,又一次火爆出圈。而实际上,父子的奔跑,远远早于被公众关注之前。
小柏5岁起,罗书坚开始带着他奔跑。从老家的山村小道,到7km小马、21km半马、42km全马,杭州、无锡、成都、厦门、武汉、兰州……全国20多座城市,都曾留下过他们飞奔的足迹。最好的成绩,保持着全马3小时28分钟、半马1小时33分钟。
7年来,奔跑的次数不断增加,成绩不断刷新,但罗书坚仍清楚地记得第一次。2015年11月1日,杭州马拉松现场,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他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小柏,完成了7km迷你马拉松。热闹的人潮,闪过的风景,追逐的速度,都让小柏兴奋。他不时挥动着小手臂,笑得流出了哈喇子。
“从此我决定,哪怕你走不远,但我可以把双腿和手臂借给你,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可以通过跑马拉松的方式,去感受运动的快乐,去感受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父子俩一起完成的……”这是罗书坚给小柏写的一封书信,此后每次发令枪响,他都选择全力以赴。
选择奔跑,是为了开启另一种人生
不管是全马还是半马,哪怕是他们的最好成绩,罗书坚推着小柏奔跑的速度,看起来并不难以企及,但对于这对特殊的父子来说,走上马拉松赛场,就已是不易。
小柏是罗书坚的第一个孩子,32岁时的他,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充满期待,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小柏出生时,经历15分钟窒息,在重症监护室待了30天。检查后发现,已造成不可逆的严重脑损伤。
小时候的小柏,胖乎乎的着实可爱。和寻常父母一样,哪怕周围人都劝他们放弃,但罗书坚和妻子张艳君仍对孩子抱有希望。
8个月大,小柏就开始了康复训练,北京、上海,一住就是几个月。遵照医嘱的康复,家人要付出更多。
希望就像一颗火种,曾经燃起过。
一岁时,小柏开始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能用手拿东西,拿着勺子往嘴里送吃的;2岁多时,甚至学会了走路。哪怕踉踉跄跄,却是生命里闪过的一道曙光。罗书坚曾期待,小柏能拥有基本的自理能力。但火种很快熄灭。2岁半时,小柏出现了严重的癫痫症状,多发时一天要摔倒二三十次,后脑勺着地,头上摔出的新伤夹着旧伤。
更绝望的是,癫痫是脑损伤的并发症,它的出现意味着康复训练必须终止,小柏的发育水平就此停滞。
那段时间,罗书坚开始“摆烂”,消沉的日子里,他看到了美国迪克父子的视频。一位坚毅的父亲,推着脑损伤的儿子参加了多场马拉松。彼时,罗书坚的哥哥也在跑马拉松。
“马拉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一下子击中了罗书坚。于是,在他们的老家——金华婺城区罗店镇三甲山村,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凌晨四五点,都有一个人在默默晨跑。3km、5km……数字不断加大,直到他推着儿子小柏,站上了马拉松赛场的起点。原来,他真的可以。
灰暗的人生,似乎又有了新的亮光。
起初几年,每次跑马,罗书坚都是全家出动。完成赛事之余,他会带着家人打卡当地景点。他们在厦门看过海,到成都看过大熊猫,最远还去过兰州。这一次来到深圳,他带小柏参观了世界之窗。
这些体验,小柏会有感觉吗?罗书坚选择相信。“过程中,他的快乐比痛苦多,就是值得的。”在罗书坚看来,这就好比人生,不可能全是好的,有收获就足够。
只要逆风奔跑,每一个终点都是春天
那么,马拉松对于这对父子来说,到底收获了什么?
罗书坚的人生,以儿子小柏的到来为分水岭。在此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能执着地做一件事,并且如此有耐心和包容心。
照顾像小柏这样的特殊儿童,苦累难以对外人道。他只能吃半流质的食物,米饭要伴着汤水,菜肉都要剁碎,水果要榨成果汁,每一餐都要人一口口喂进;他大小便无法自理,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换一次尿不湿;他玩耍时会突然癫痫发作倒地,独立行走时看到车子还会往前冲。
这些年,停止康复的小柏,能力不但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反而不断退化,照顾需要更为细致。
罗书坚为小柏改造了一个平衡车头盔,摔倒时能护住脑袋,前面加装的玻璃,可以防止他吃手。家里所有桌角都包上了海绵,用护栏为他围出一片柔软天地。为了更好地控制癫痫,需不断为小柏调整用药,一年光药费就要花掉3万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