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博物馆公共教育工作的缘分,始于2016年的夏天。从最初讲解国家博物馆《古代中国基本陈列》开始,六年来,我陆陆续续讲过了十余个展览,服务过上千听众。过去的六年里,文博领域快速发展,博物馆已然真正成为人民群众感受文化魅力的殿堂,成为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支点。作为实现博物馆公共教育的重要途径,博物馆展览讲解的方式和内容也在应时势而变、不断创新。
作为一名一线志愿者,我很荣幸亲身经历并融入了这一变化。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国各大博物馆的展览讲解服务供给不足、形式刻板。记得最初在国博尝试讲解《古代中国基本陈列》时,展厅内尚不如今日这般游人如织,彼时对于讲解工作而言最为关键的部分,就是在确保讲解内容不走样的前提下,尽量引发兴趣捕获听众,辅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展览的理念和内容。
在多次尝试之后,我也总结出了更适合的讲解方式:一方面有选择性地保留讲解内容中的部分专业性表述,主要包括一些不影响听众整体理解的学术概念;另一方面强化讲解内容本身的深度和专业程度,充分使用当前的流行词、热点话题和热门IP进行表述,方便理解的同时也有助于引起大家的兴趣。
讲解工作者还必须要有深厚而广博的知识储备,才能更好地满足观众不同类型的求知需要。2017年春夏之交我于国家博物馆讲解了《大英博物馆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在综合考虑展厅的构造和展品的布局后,我将展品逐一筛选,分“全球化推动人类历史”“体验他人的存在方式”“通过文物看历史”“人类与环境、技术间的关系”四个角度重新整合展品,在讲解之初将这四个角度以问题的形式抛给听众,让听众带着问题去观察、去聆听、去思考,而不仅仅是机械地接受信息的灌输。
有一次,我遇到了两个独特的听众,那是一对母子,他们全程跟听到了末尾。在我准备离去时,那个母亲用很恳切的语气,小声问我能否给她儿子单独讲讲关于古埃及木乃伊制作技术相关的内容,因为她家孩子打小特别痴迷古埃及的文化。我颇为诧异,因为她的儿子看上去不到10岁,于是再三跟这位母亲强调了这些知识可能会带来某种“不适感”,在得到了家长的保证后,我跟这位小听众有了一段颇值得回味的交流。他比我想象中知道得更多,也比我想象中要勇敢得多。在他眼中,金字塔、棺椁、卡诺皮克罐和木乃伊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诅咒和晦气,而是一个古老文明的结晶。也是那一次经历让我意识到,时代真的是在进步的,一代总会强过一代。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文博领域的重视程度不断增强,博物馆的展览类型日趋丰富,内容越发多元,这也对讲解工作者提出了新的工作要求。记得2021年我在首都博物馆讲解了《万年永宝——中国馆藏文物保护成果展》。讲解这一展览最为困难的莫过于对展览中所涉及的技术原理的阐释:或许很多听众拥有一定的文史知识积累,但对于包括但不限于多光谱分析法、质谱法、能谱法、酶联免疫法等等的技术概念,在理解层面具备一定难度。
于是,我通过各种形式,譬如设计幻灯片,自制教具模型,充分结合展厅内的流程展板,力求保证听众对相应技术的基本理解。在讲解实践中,我通过提问的方式引发听众对相应问题的思考,随后根据对具体展品的研究或保护需要,推导出满足需求的技术手段,并加以介绍。基于这一套讲解思路,我讲述了“如何用液相色谱-质谱-紫外光谱联用法分析故宫馆藏套染服饰的染料成分”“如何用多光谱分析法研究敦煌壁画的画面层位结构”,等等,也如我所愿收获了很多听众新奇的目光。无论是让更多人能简单接触到技术的一般原理,抑或是仅仅了解到我国考古文博工作硬核的另一面,对于我的讲解工作而言,都是一种成功。
回顾自己这六年来讲解的历程,更多是一种恰逢其时的缘分吧——我选择了正在发展的博物馆领域,而博物馆也给了我一个舞台,让我得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博物馆依然会大步向前,而讲解工作也必须不断前进,才能更好地服务人们的需要。希望在不久的未来,博物馆能够从当前的网红打卡场所转变成公民文化生活的有机组成。“让参观博物馆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这句口号,才是博物馆提供文化服务的终极目标。
刘继文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