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培松
利用休假的时间回了趟老家,乡村公交很方便,两块钱车费,这在以前很难想像。回途选择步行回柘皋,清涧到柘皋直线距离约12公里,之所以要走回去,基于一种情结。三十六年之前,这段路常走,老家人上柘皋也大都走着去。我们上柘皋中学两年的时光,每个星期六步行回家,然后星期天下午挑着米和小菜步行回学校。时光荏苒,旅途的情景历历在目。每当想起来,总想走一次,重温当年求学之路。
清涧老街已看不到老街模样了,没有光滑的青石板,也没有乌黑的木板门,窄窄的小街两边也没有商店酒肆。清涧逢集一、四、六、九,更古不变。逢集时四面八方村子人涌来,两边商品摆得满满当当,牛行猪行人声鼎沸。茶馆也坐满人,一两碟凉拌小菜,三四个点心,茶水不限量,边吃边聊,坐上大半天。现在清涧修了情侣路,也建有亭台,有点新农村的时尚味。
穿过清涧集,往周儿岗方向,是一段土路。现在村里人上集大都是坐车,或者骑车了。村村通公路,原来的大路现在走的人少。站在高岗上,四周一片金黄,收割机隆隆声,向秋天发出收割总动员。上学的时候周儿岗到前面的甘店要拐几个弯,村子离得又很远。有一段路四周是岗,走进去有恐怖感。不知道那时候甘店同学怎么走这段路的。好歹现在是水泥路,村子有人家盖的房子接近路边了。
甘店在记忆里大部分是茅草房,泥巴路被牛们踩得深深浅浅的脚印。常常有狗在路边草垛上可能睡觉,很少有叫吠的。那时候走的人多,狗见怪不怪了。现在大都是楼房,老房没拆,大青瓦房依偎在楼房边上,像老人佝偻着腰。村里人不多,大多门锁着,看得是外出打工了。橙红的柿子错落有致,兀自挂在深秋里。喜鹊,班鸠,麻雀是主角,看见来人,兴奋得从这边树枝跃到那边屋顶。有家屋里传出小道戏的声音,这是乡音;门口的水泥地面老人正翻晒稻子。
出了甘店村,前面就是土路了,一对夫妻骑电动车从地里回来,隐约看到陡坎张村。甘店村和陡坎张分属不同的乡,其间岗岭的土路杂草丛生,仿佛是两村老死不相往来。以前最怕走这段路,十里荒岗,乡郊野外的感觉。路边的坟墓像个守望者,审视每个行人。有次放学走到这里,一座新坟让人不寒而栗,艳丽的花圈在风中瑟瑟发抖,挽联被吹到路上,只得壮着胆子迈过去。
陡坎张是个座在岗尾的村庄,一条水泥路穿村而过,新房都是依路而立。许多家门前屋后盛开各色花,穷时生草,富时养花。陡坎张村前原来是个陡坡,土话称坎。站在村口,眼前冲田一览无余,金黄色的稻田,墨绿色的村庄,逶迤的溪水,曲折的水泥路,仿佛一幅乡村油画。坎下是一座桥,原来桥是青石板铺在石墩上,桥下溪水从清涧那边而来,又慢慢悠悠向柘皋流去。陡坎张大桥在陡坎深处,走下去看不见人。父亲说以前上柘皋,在大桥处见过“黑大神”。早上起得早,到陡坎张大桥才鸡叫三遍,见桥上“黑大神”处天处地立在桥上。父亲知道走不过去了,歇下担子,坐在扁担上,抽烟,一直等天亮,黑大神消失。父亲讲这奇遇,我不太相信,觉得应该是天气现象,但每走到桥上,心里有点发怵。
现在看不见陡坎了,跨过桥,一条水泥路直通杨家冲三星集。以前我们都是直走程家冲和赵家井,可惜现在都是小路,没人走,如果不是田里稻子颜色有区别,你不知道是不是路。我坚持走小路,走原来的路,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走在田埂上。折折返返,跌跌跘跘好几次才到程家冲的塘埂上。大概十四五岁的年关,和村里大人们去柘皋洗澡,回来太阳快要落山了。就在这条塘埂上,一个小年轻小跑追上我们,问我们去哪,我们说去清涧那边。他说那我正好和你们一道,他是肥东的阚集人,当兵回家探亲,由于买不到回家的车票,倒腾到柘皋,到柘皋也没有班车了,只得步走,一路问人,亏遇到我们。到清涧太阳已经落山了,到我们村,大人给他指点要走的路,目送他向陈家洼村走去。野外已没有人,他要顺着山脚下路,向山里走,然后翻越北山口,路过殷红的杀人石,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回家的路虽然漫长恐惧,想见亲人的力量却可以战胜一切。
程家冲离赵家井,只有几条田埂的距离,可是老路不通了。赵家井因村前一口井得名,井边是水塘,村里人洗菜淘米用水都到这里来。我对赵家井记忆犹新是因为我爹爹当年被土匪绑票,有人看到被绑到赵家井,然后音信全无,直至多年后我父亲去南京挑回爹爹的遗骸。这是伤心的痛!
往前走,路边有龙虾养殖,见有人来,狗狗很远就狂吠起来,仿佛提醒主人有人来了。主人从工棚探出来,吆喝说不要叫了,狗狗真的不叫了,摇着尾巴钻进工棚。
我感觉离上学时候的路越来越远,赶紧左拐,上分王路。炎热的太阳烤得流汗,倭瓜架上叶子已枯萎了,露出倭瓜七上八下挂着。这是抚贫项目,惠及几个自然村。分王路是柏油马路,车辆也少。大路袁附近,路上一个老奶奶看我边走边拍,问我干嘛的。我说我清涧那边的,很多年前走过,今个想走走看看。她说那变化大了,条件不样了。她指着村子说,现在住着洒拉(宽敞),空气又好,和以前不能比了。确实,脑海翻出几十年前的土路,和破旧的房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