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了大小40余次论证会,国家级专家参与的就有10次。复杂的论证过程中,有人给王仁民写信:“一个无名小辈岂能担此重任?”也有不止一个业界大腕,送来了自己的设计方案。
2003年11月,“二帝”项目再度启动,吴树华的设计方案再度上了论证会。众多专家肯定方案主题好、选址好、创意好,但总不说通过。最终,吴树华的方案,得到考古学家许顺湛鼎力支持,雕塑大家陈启南、马改户也力排众议,称:“我们认为在炎黄二帝这个题目上,吴树华做的功课最多也最彻底。”
这12年中,吴树华屡屡被亲朋好友追问:有谁给过你承诺吗?肯定能选中你的稿子吗?“二帝”像真能建成吗?
面对凌厉的“灵魂三问”,吴树华答:“我对项目很有信心,它以中华人文始祖为主题,以‘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为指导,以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成果为参照,我坚信它会立起来。我也很自信,我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轴’得很,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最了解他的禹化兴说。
工程停滞期间,他一直在研究龙门、云冈等地雕塑。2005年,他自费出国研究古埃及雕塑。“他寻找一切可参照的东西,走一路看一路,沉浸其中。”禹化兴回忆说。
天资、勤奋、机遇,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使他成为二帝巨塑的总设计师,这是他的主动选择,也是历史对他的选择。
从2010年开始,吴树华又参与了炎黄广场大型室外群雕“中华魂——百位历史文化名人群像”项目。历史文化名人群像为和炎黄巨塑保持一致,也是重点刻画人物头部,人物身体以绵延群山作写意表达。作为总策划之一,他还创作了周公、妇好、李斯、文天祥、范仲淹等部分人物,他的作品简洁、磅礴、厚重,深得好评。
吴树华为此又耗费了8年时间。这一时期,岁月把他的才华淬炼得更耀眼。
这项工作要去西安美院现场创作3年,吴树华身患糖尿病、肾病、肺纤维化症,妻子为照顾他同去西安。“老师和师母住在学生宿舍里,我找木板把单人床加宽到1.4米,两人在这张床上挤了3年。”虞晓明说,眼里有泪光闪烁。
西安的冬天很冷。在雕塑工厂做放大稿样时,为御寒生了煤炉,煤烟重,吴树华喘得像年久失修的老风箱。难受了他就缓缓,等攒起一波力气,再接着干。
2020年,100多位历史文化名人群像整体屹立于炎黄广场上,与炎黄二帝巨塑构成了一部炎黄文化宏伟浩瀚的交响曲。
2018年离世的吴树华虽未能看到这一刻,但他对艺术永恒的追求、永恒的爱,早已凝铸于炎黄巨塑和名人群像之中,最终圆梦。
一团火
吴树华逝世后,他的学生们建起“树华长青”微信群,群成员有40个人。
大家集体筹款为他做3件事:立一座纪念性雕塑,建一处雕塑作品收藏馆,出一本作品画册。
3年,3件事,学生们都做到了。
吴树华雕塑收藏馆位于郑州市雕塑公园内,展厅面积有300平方米,共收藏作品70余件。
学生们在他的墓地上立起了纪念雕塑,将他的形象,定格成正精心雕塑炎黄二帝的场景。他的学生、郑州市雕塑壁画院院长张松正说:“墓园内,常有陌生人路过,得知是炎黄二帝像的作者,会恭敬地给吴老师鞠躬。”
吴树华的学生,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跟他学画的,一类是在他办的培训班上跟他学雕塑的。还有不止一位艺术家“自认是他的学生”。
吴树华家里,有个车棚改造的“秘密花园”,从上世纪80年代起,他常年在这儿免费教孩子们学画。“这个‘秘密花园’有七八平方米,没窗户,有大卫像、阿波罗像等石膏像,还有一具真人头骨,立了几个小画架,小车棚里挤满学画的孩子。”赵皓滢回忆道。
吴树华家门前有条长长的公共走廊,“晚上父亲扯盏电灯,摆上石膏像,孩子们一排排坐着,免费听他上课。”吴昊说。吴树华教学生,是教“根上的东西”,他认为“生活是艺术的源泉,生活就是美”。
吴树华对赵皓滢说:“你画画不要为参展为获奖,要看看自己到底喜欢啥,也不要迷信技巧,要用自己的方法展示。”赵皓滢对老厂房有兴趣,吴树华就带她到处找废弃的有意思的老厂房,赵皓滢由此创作出了入选全国美展的作品《老墙》《老墙·亘》。
“我没拜过他为师,但自认是他的学生。”王刚说。
1975年,王刚画了一幅习作《我是一个兵》,表现的是一个工人用笛子吹奏歌曲“我是一个兵”,几个工人坐着听。吴树华说,作品是音乐题材,要加强绘画中的音乐节奏,“他扬声唱起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声音浑厚动听,我听愣了。”王刚说。
内心认他为师的还有殷双喜。两人亦师亦友,少年吴昊曾旁听两人聊天,“有很香甜的感觉,他们谈得很投机很热烈,谈的都是很明亮的东西”。
吴树华还有一批重要的弟子,是他雕塑班的学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吴树华为郑州市发现和培养了一批雕塑人才。他们大多在基层工作,除了对雕塑艺术的天然热爱,没受过半点科班训练。他们围绕在吴树华周围,参与他主持的项目,边干边学,学艺术更学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