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9日,“中国树王”的记录再度被刷新。在喜马拉雅山脉东麓一片漫滩森林中,一棵云南黄果冷杉经过反复人工测量,得到了自己的准确身高:83.4米,相当于28层楼高。这超过了今年5月西藏墨脱发现的76.8米高的不丹松,以及此前位于云南高黎贡山的72米秃杉的纪录。
同时,由民间自然保护组织“野性中国”工作室、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国家重要野生植物种质资源库辰山中心-上海辰山植物园等组成的巨树科考队发布了一张巨树的高清等身照。该照片由无人机沿不同高度拍摄的160多张照片后期拼接而成。照片中,这棵最新出炉的“中国第一高树”树身略微倾斜,细而瘦,比周围树木高出一大截,仿佛从一张浓绿色的厚油画布中突兀地伸展出来,背景是山谷间清淡的雾气。
中国巨树云南黄果冷杉等身照,高度83.4米。摄影及合成:“野性中国”工作室
这是国内第一次对80米以上的巨树进行科考、测量、种质资源采集及拍照记录,也将野外专业攀树和科考真正结合到一起。
科考队成员、国家重要野生植物种质资源库辰山中心工程师钟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非常近距离地观看和触摸树上的植被,并观察其所处的森林整体生境,与“望树兴叹”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我爬到60多米的高度,然后去俯瞰整片森林,感觉非常震撼。”
巨树计划
2022年8月7日,刘团玺终于进入了巨树的原乡——察隅县。
察隅县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与横断山脉过渡地带的岗日嘎布河谷深处。这片秘境,无论探险还是科考,都少有人至。察隅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整个河谷很长,平均海拔2800米,但海拔梯度大,高差可达1000米以上。
刘团玺是巨树科考队中的攀爬技术指导,他沿河谷一路往西北方向的布宗村行驶,两侧的山林远望去层次分明,海拔3500米以上是裸露的花岗岩石峰,低海拔处是层层叠叠的原始森林,一片苍郁。越靠近布宗村,植被开始明显变得愈加丰富,有针阔叶混交林的特点,目之所及出现了松杉林、云南松、不丹松、冷杉等高大树木,还有丰富附生的兰花、蕨类植物和遍布于树上的藤蔓。
从布宗村再往前数公里,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他们的目标:云南黄果冷杉。此刻是下午四点,离太阳完全落下山还有三小时,原始森林里布满虫鸣。
找到这棵云南黄果冷杉的缘起,要说到2019年5月的一次无心插柳。
当时,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郭柯研究员团队正在对察隅县附近的森林进行植被调查,这是“第二次青藏科考”的项目之一。王孜是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也是郭柯团队的成员。一次调查时,他正好路过云南黄果冷杉附近的森林,碰到修建219国道的工程勘探队,对方说起河谷深处营地中至少有三棵80米以上的高树,已经用全站仪实测过了。这是一种专业的光学测距仪器,精确度达到了毫米级。
2022年5月,他再度回到这里,却发现由于国道经过,几棵高树已消失,无人机在森林里飞了一圈,捕捉到另一棵树,“这棵树明显比整个森林高出十多米,在太阳的映照下非常壮观。”王孜回忆。他用无人机初步测量了一下:83.2米,一般的成年云南黄果冷杉高度在40米~60米左右。这一黄果冷杉身高已经超过了墨脱和贡山的两棵巨树。
另一边,“野性中国”创始人、知名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也在为他的“巨树计划”寻找新的“中国树王”。2018年2月,他在腾冲开启了给中国巨树拍摄等身照的计划,第一个拍摄对象是世界上最大的“大树杜鹃王”,高28米,迄今已600多岁。此后,他又先后在2019年和2021年,给大理云龙34米的枯铁杉和高黎贡山72米的秃杉拍照,云南黄果冷杉已是“野性中国”团队拍摄的第四棵树。这一过程中,奚志农也组织起一支专业的野外巨树攀测队伍。
2022年8月,奚志农和王孜等人决定正式攀测和拍摄,同去的还有上海辰山植物园工程师、植物学家钟鑫,他在美国留学时就遍访西海岸的北美红杉、巨杉,回国后长期关注并研究巨树。目前,仅有美国、英国、澳大利亚、马来西亚、中国等,有将专业攀树和科考相结合的巨树综合科考能力。根据刘团玺的统计,全球这类活动大概在10次左右。在中国,这种综合科考活动只有两次:一次是2021年的秃杉考察,第二次就是察隅巨树科考。
给云南黄果冷杉测高,科考队决定采用机械式的直接测量法:由人爬到树顶,确定最高树梢高度后,再将卷尺直接放下,下垂至地面测量。
攀爬技术指导蒋俊文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人工直接测量的精度比无人机更高,误差更小,不会受到环境对信号的干扰。但这棵云南黄果冷杉与高黎贡山的秃杉不同,树顶主干较细,攀树人员最多爬到距树顶两三米的地方,再用韧性较好的鱼竿“去碰树梢”,最后加合起来测量高度。
在五人才能合抱的巨树面前,摆在刘团玺等人面前的主要难题是:如何把攀树用的第一根主绳挂到树杈上。他解释说,云南黄果冷杉在30米之下没有任何树杈,很难直接挂绳,且主绳太重,要先把一根更轻的辅助用豆绳挂上去,再打绳结把主绳拽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