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浩有两种身份,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份。
在现实里,他是一家川菜小馆的厨工。每天就是做些洗菜、切菜、清洗灶具之类的杂活,月薪2200元,包吃住,不想谈恋爱也没女朋友。下班后,这个19岁的男生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手机上。他对时政、社会新闻,甚至当下的疫情都没兴趣,只关注游戏、交友软件以及逛二手平台。
在网络世界中,他是一名“青年创业者”,会对陌生网友吹牛逼说自己正研究如何用新技术改变世界。如果网友是女孩,那他就摇身一变成“傲娇少爷”,坐等对方爱上自己。
后一个卢浩总被人看上。那些网恋女孩(也可能是男孩)对他死心塌地,似乎没有他,就要过不下去了——至少卢浩是这么觉得。“我平时吃的外卖,好多都是网友点的。”卢浩说,不管是奶茶、可乐、柠檬水,还是包子、拉面、麻辣烫,自己几乎没花过什么钱。
逢年过节时,他还会收到52.1元、131.4元这样的红包。他毫不避讳地将转款记录发到朋友圈,接受一些人的奉承。对于这种虚拟感情的维系,卢浩没时间去经营,他会用更短的时间和更虚伪的情话,迅速开始或结束这段网络中的廉价感情。
“热恋”中的卢浩,管对方叫“老婆”或“宝宝”,对方称他“老公”“哥哥”。不会有人提出线下见面,甚至不会视频聊天——这是彼此之间的默契。如果哪天不喜欢了,卢浩一转手,网恋对象就被挂上了二手平台转卖。每卖出一单,卢浩还能赚个几百元。被“卖掉”的人似乎也不在意,他(她)们只想要一个可以宠溺的人,在二次元空间里继续组CP。
网恋情侣的日常。
“这就是年轻人呀。我就想网恋,网恋多好,不用暴露自己、不用费心费力、不用互相吵架,更不用想着为未来负责。”面对外界质疑,卢浩满不在乎。当他把爱情变成明码标价后,只需要几张廉价的精修侧颜照片,便能建立“他的国”。
爱上我,卖掉你
卢浩身高一米八,体重65公斤多一点。他不近视,暂时也没掉头发,五官属于中等偏上那种,乍一看气质上有点儿像Tony老师。
对于自己的外形,卢浩很自信,虽然也有人觉得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几乎每天,他都要在社交平台发自拍——有时正脸,有时侧脸,有时故意把上衣掀开,露出没有腹肌的小肚子。
自信的卢浩没读过高中,初中毕业后上了中专,学的是“汽车营销与服务”。毕业后,在一家知名汽车4S店干过一段时间,由于业绩不佳,经常连房租都交不起。后来,卢浩的父亲托人将儿子送进一家川菜小馆学厨,希望他能有一技之长。卢浩知道家人是对的,但他根本学不进去,一心扑在手机上。
在虚拟世界中,卢浩迷上了打游戏和网恋。谈完“恋爱”,再转手把网恋对象卖掉。
他的网恋对象大多来自游戏平台。其中几乎没有超过20岁的,很多是高中生、中专生,或早早离开校园的年轻打工人。在游戏中遇到聊得来的人后,卢浩会私下添加对方,先试探对方在现实中是否有伴侣、网络上是不是有CP。
如果对方完全不接招,他会立马放弃。但凡有一点可能,就见缝插针地开始一整串行动——嘘寒问暖表达关心,去女孩朋友圈疯狂点赞,最后发些自己精修过的照片。
“基本上没有拿不下的。”卢浩就是这么自信。当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基本可以确定恋爱关系时,他会告诉对方,为了不打扰彼此的现实生活,永不见面、永不视频。
“不要笑话我,游戏中很多人就是奔着网恋来的。”卢浩说。他发现,这其中,不少人存在某方面的情感缺陷——有人在现实中不懂社交、有人存在某方面残疾、有人经常性被甩,还有人对自己的身高、相貌都没自信。来自现实中的挫败感,使得他们更容易将感情寄托到虚拟世界中。
卢浩也享受这种“感情”,他自称“没钱、没背景”,“家人之前给介绍个女孩,光彩礼就要20万,我们哪出得起。我早就看开了,没钱就没一切。”另一方面,他非常清楚,所谓“网恋”都是假的,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有人想被爱,有人想爱别人,还有人试图找到真爱。
至于卢浩,他的目标简单且直接,就是找网恋对象“吃软饭”。
为了让对方爱上自己,他会把精修过的照片发过去,会用“气泡音”给对方说早安、午安、晚安——这是一种充分放松喉头后的发声,被认为慵懒且性感。有时,他也会在睡前和对方煲电话粥,但从来不视频。
想要“吃软饭”,光靠聊天显然不够。卢浩清楚这一点。偶尔,他也会通过外卖平台,给对方订一束鲜花或点个外卖。对方被“过度关心”后,往往会加倍示好。
交往时间越长,卢浩收礼物越多,红包也越来越大。520元、1314元,甚至5200元的红包他都收到过。也有人会送那些分不清真假的“古驰”钱包、“爱马仕”腰带和“满绿”的翡翠挂件。而当卢浩提出的要求不能被满足时,他就拿出PUA的架势,说对方抠门,不舍得为感情付出,再伺机将其挂在二手平台或社交群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