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医院通过临时采购给刘军用上了药。刘军的例子给了陈竹鼓励,今年放暑假回家后,陈竹开始了那场和县医院、县医保局的“拉锯战”。
整个暑假,陈竹跑了不下20趟医院和医保局。法布雷病患者排汗困难,高温天气和运动会让他的体温快速升高,病症加重。“拉锯”的过程中,陈竹想过放弃,“大不了我们不用这药,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但更现实的是,如果一直用不上特效药,患者的器官会慢慢出现病变和衰竭,他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能在县医院用上药,陈竹决定,去省卫健委沟通。
8月5日,陈竹带着打印出来的资料,来到河北省卫健委。工作人员告诉他,省医保局联合省卫健委下发了关于国谈药落地的文件,地方不执行属于违法行为,建议他去石家庄市医保局反映。陈竹打了辆出租车,路上,司机告诉他,可以去人民政府表达诉求。
走出市政府大楼,陈竹接到了县医保局的电话,对方说,会给他开辟绿色通道,“特事特办”,让陈竹回家等消息。
“最后一公里”
8月下旬,好消息传来时,陈竹正在上网课。县医院告诉他,药品临时采购申请通过了。挂掉电话,陈竹发了会儿呆,“好像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东西,突然松下来了,有点懵。”
8月29日,母亲住进县医院准备用药。医保局给他们开通绿色通道后,母亲用药的费用不会被计入县医院的医保基金总额,也不会算进科室的药占比考核。陈竹记得,给母亲用药时,肾内科的医生们感叹,“没想到陈竹真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还挺佩服这孩子的。”
也有病友在“死磕”的路上放弃。一位法布雷病患者为了能在日照市的一家县医院用上药,跑过好几趟医保局,但被工作人员告知,县医院可以进药,但用药费用不能报销,理由是,可以报销的定点医院须是三甲医院,但这家县医院不是三甲医院。
从家到市医院有两个小时路程,这位患者每周要在县医院做三次透析,每隔半个月又要去市医院用药。群里像他一样为了用药来回奔波的病友有不少。
“乍一看是制度的问题,其实说到底是钱的问题。”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920医院血液内科主任王三斌说,国谈药进院难,表面上是因为政策执行时有脱节,不同部门之间各说各话,但归根到底,是因为各地医疗资金有限。
目前,医保基金基本实现了地市级的统筹,有些省份逐步向省级统筹过度,但县级统筹的情况依然存在。王三斌认为,“双通道”的落实,还要靠医疗资金的保障,“理论上我们是希望每个患者都得到最好的救治,但各地财政用于医疗方面的支出不可能是无限的。虽然政策规定,‘双通道’机制下产生的药费可以不占用医院医保基金总额,但说白了单独支付还是要由地方医保基金报销,如果地方医疗资金不够充裕,怎么报呢?”
对于罕见病药物治疗的支付方式,医保政策研究专家仲崇明认为,虽然国家逐步将罕见病的药物纳入医保药品目录,但目前医保基金的管理还不够精细化,有些省份已经建立了罕见病的专项支付体系,这是很好的尝试。另外,仅靠医保报销来减轻罕见病患者的负担是不现实的,各地可以通过医保、惠民保、医疗救助等组合支付的方式,建立多方共付的保障机制,来减轻罕见病患者用药的负担。
但在一些地区,法布雷病尚未被纳入当地的惠民保赔付范围,部分因病致贫的患者在申请低保时,也会遇到阻碍。
陈竹说,目前法布雷病友会的500多名成员中,只有200多人用上了药,这其中还包括通过药企临床试验用药的病友。
今年40岁的马杰,与法布雷病的斗争已经超过15年。2020年7月,马杰在安徽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注射了4毫克剂量的法布赞,法布赞并不在国家医保目录中,马杰最后自付了3.2万元。按照这个标准,一年要花80多万元的药费,他只好停止用药。
瑞普佳进入国家医保药品目录后,马杰向合肥市一家三甲医院表达了用药的意愿。
一开始,对方称以前没有法布雷病的用药经验,市医保局介入后,院方又称高价药费会被算进该医生所在科室的DRG考核中,影响医生的绩效。马杰向医保局反映了情况,工作人员称,医院不能因为DRG的问题拒绝患者用药。经过一番协调,医保局帮他联系了另一家医院。
9月下旬,马杰在医保局介绍的那家医院住院期间,DRG问题再次被医生提出来,“他跟我明确说,就算给我用药,也只能用一两次。”
他再次找到医保局,工作人员告诉他,法布雷病不再被计入DRG考核,以后可以放心用药了。10月17日,他带着这个消息到医院门诊,医生称,他们正在尝试将瑞普佳引进医院,进药申请已经上报给院方,只要等领导批准就可以了。
现在,马杰每天都等待着医院进药成功的消息,希望自己早点用上药。
相比之下,陈竹的母亲是幸运的,但陈竹觉得,他的经历不能算作正面案例,“不要都像我一样,坚持三个多月,最后还是通过信访的方式才解决。”
母亲的事情解决后,看到有用不上药的病友在群里求助,陈竹会帮他们想办法,他希望,病友用药不要再和自己一样“坎坷”。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陈竹、刘军、马杰、李枞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