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昏暗,十五英寸的彩电坏了,沙发破旧得崩出了海绵,墙上的两面大镜子积满了灰,墙也被油烟熏得乌黑。为了省电,他们在后院支起柴火烧洗澡水。家里穷,二儿子钟亮今年读完初中,就去了昆明打工。
“这里离学校近。”钟丁酉说,一双小儿女钟贤、钟荟就在隔壁的幼儿园读书,他们家离贤赞小学也不到100米,“这样安全放心”,大儿子被拐后,他要守护好身边的孩子,不想再有任何闪失。
钟丁酉接上幼儿园的一双小儿女回家。好的时候,钟丁酉一个月在工地上能赚四五千元,今年他还没怎么开工,7月去广东的钱都是借的。为找孩子,十五年来,他欠下近20万元外债,但他仍坚持着自己放在网络上的承诺——“找到孩子悬赏十万”。
15年来,3个家庭都已离开广东,再生育小孩,重启生活。尽管他们有人背负债务、有人焦虑等待,但寻找却从未停止。
寻找
3个普通家庭的命运就此改写。最初的寻找盲目而无望,像是大海捞针,而生活还要继续。
对钟丁酉来说,2005年的元旦和春节都是灰色的,他一门心思找孩子。那半个月里,钟丁酉跑遍了增城、惠州和东莞的汽车站、火车站,请了老乡帮忙,又上了电视寻找。
把妻子安顿回赣州老家后,钟丁酉又踏上了寻子路。听到哪里有消息,他马上就赶过去,为了省钱,他几乎从不住旅店,躺过大街,睡过立交桥底,直到二儿子出生,他们才偶尔花20元住宿。
一次,钟丁酉得知广州有买小孩的家庭,便和妻子匆匆赶去,找了近一个星期毫无进展。准备返程当晚,夫妻俩在火车站被偷光了钱,幸遇好心人帮忙才买票回了老家,“那段日子只有伤心”。
为了寻子,钟丁酉欠债近20万元,出租屋里一片凌乱。在孩子被拐前几天,欧阳春玉已经准备回宁远老家了。欧阳春玉记得,那时丈夫欧阳国旗做水泥搬运工,她带着孩子照顾丈夫。因为出租屋阴暗狭小,周围的烟尘也比较大,居住的环境并不好,佳豪玩耍时还掉进过附近的沟里。
夫妻俩找了一个星期,老家传来消息,欧阳国旗的母亲去世了,两人回家奔完丧,又回到增城。在那几个月里,丈夫欧阳国旗出去找孩子,欧阳春玉住在儿子曾生活的出租屋里,看到儿子的衣服玩具和门前那条沟,都会哭泣。
睹物思人,在寻子无望后,夫妻俩无心工作,便离开了这块伤心地,回到宁远的库里村,买了摩托车跑客运,把悲痛隐藏在心底。
李成青被拐后,李树全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惠州和增城的大街小巷,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老李家的大儿子丢了,消息传到老家,村里人讲闲话,说老李家不积德,孩子才会被人拐走。李树全的父亲生气了,不再和儿子儿媳说话,一个人搬进了半山腰的猪舍里,自己开伙,过年过节也不与家人聚餐。
找不到孩子,父亲不原谅夫妻俩,他们也没能放过自己,只能继续寻找。李树全的母亲找人算命,说孩子在河源和惠州交界的一个地方。哪怕是无谓的希望,李树全还是急忙赶去,一找就是半个多月。
李成青被拐后,李树全曾一度回老家做起养殖。经历过十余年的孤独寻找,事情随着张维平拐卖团伙落网出现转机。2017年6月,张维平供述拐卖了包括申聪在内的9个儿童,均通过“梅姨”介绍和联系转卖,被拐的9名男童中,当时最小的1岁,最大的3岁。
2017年11月,张维平案开庭,孤独寻子的几个家庭齐聚,他们形成合力,相互鼓励一同寻找。听闻张维平供述孩子被卖到了河源紫金,他们前去多次,每回都把寻人启事贴满了大街小巷。
在广州警方的帮助下,今年3月,寻子15年的申军良找回了儿子申聪;7月,邓叔环找回了儿子邓云峰,加上去年找回的3个孩子,同案的孩子已经找回5个。钟丁酉、李树全、欧阳国旗仍在继续寻找。
盼望
时至中秋,欧阳春玉老家门前的枇杷树又要开花了,可佳豪还是没回来。这些天,欧阳春玉出门总是会被村里人追问,大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她总说快了快了。
这样的问题,读小学的小儿子欧阳俊豪也问过:“哥哥回来要不要和我住一个屋。”
丈夫曾说佳豪中秋节能回来。但什么时候真能回来,欧阳春玉也不清楚,但她准备先把二楼的主卧整理出来。这间新屋刚铺了地板,也装好了窗户,窗外是田野和远山。欧阳春玉准备再粉刷两遍墙面,然后添置床、衣柜和书桌,家里的电脑旧了,她要给儿子换台新电脑。
期待佳豪回家,欧阳春玉已腾出了二楼主卧。“找到佳豪了,我们一家六口都去广州认亲。”欧阳春玉说,要给佳豪做自己拿手的啤酒鸭。
佳豪丢失后,欧阳春玉回到老家生活。相较于等待,李树全夫妇常常坐不住,两口子今年去了两次广州,见证了同案申军良和邓叔环两家人的团聚。7月中旬去广州,欧阳艳娟又习惯性地失眠了,她觉得马上就能见到儿子,能一起过中秋,最后却失望而返。这些年来,他们的寻子旅程已超过3万公里。
“警方让我把生活过好,认真工作,耐心等待。”李树全说,每次看到别的孩子找到了,他心里就很乱很乱。
李树全心里,一次次预演过亲人相聚的场景,他会带上儿子爱喝的津威酸奶,和儿子相拥哭泣:“我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他健康平安,愿不愿意回来与我们生活,由他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