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内刊
《话剧》杂志2020年第3期
总第245期
封面设计:闫雨童
疫情后遗症,创作是解药
——来自一个迷糊编剧的自我剖析
文/韩丹妮
“现代有很多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迷茫,但是冯铿在那样一个年代,却可以那么义无反顾,干什么事情都很直接,一条路向前走。我觉得这样的人很有榜样力量。虽然她的生命很短暂,年仅24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的人生又非常完整。”
《作家在地狱》2019年剧照,摄影:尹雪峰
距离话剧《作家在地狱》的孵化演出已经过去了10 个月,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得漫长又迅速。疫情下的生活总是漫长的, 可不知不觉间2020年的下半年也已经过去了一半。我常恍惚,感觉这一年好像什么也没干,但其实我还写了抗疫音乐剧《那年那时那座城》,这个戏已经完成了两轮的演出。
说句实话,疫情把生活打乱了,我的心态好像也被打乱了。
记得是2月份,全国疫情正趋于平稳,但离结束似乎还遥遥无期的时候,我正以龟速修改着《作家在地狱》的剧本。隔离生 活中,大家连催稿都不那么积极了。
新闻里每天报道着其他行业仍在坚守岗位的人,外卖小哥、快递小哥、餐饮店老板、工人、农民, 更毋庸提医务人员、公务人员、社区工作者……在那样危难的情况下,他们为了全民的生存、社会的运转,做着不可缺少的贡献。反观我自己,拖着稿,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作品,甚至还在为如何完善眼前男主角的转变而掉头发。
人们真的需要看我写的戏吗?
我写的戏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帮助吗?
能使社会变得更好吗?
不由得我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价值,毕竟在那种环境下,我实在不能再以“取悦自己”这类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音乐剧《那年那时那座城》剧照,摄影:尹雪峰
作为一个年轻编剧,我进入戏剧行业也有五年了。五年啊,忍不住又要感叹一下时光飞逝,这比我的本科还要长,再过两年硕士也要毕业了。我的本硕读的都是法学,却在毕业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戏剧世界。
刚入行的时候特别欣慰,觉得迷茫了那么久, 终于找到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业,可以真正实现自我价值了。没想到五年之后,尽管作品也积累了一些,存款也终于不再是负的, 却又开始质疑起自我价值来。牛角尖钻进死胡同的时候,我就开始网购, 拉动内需也是对社会的一点价值嘛。当然了,这种努力很快就止步于财力的限制,并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没工夫继续瞎想,而要埋头于新的创作中了。
可能创作才是解药吧。我暗暗告诉自己:
尽力吧,尽力创造一点精神财富吧!
在进行抗疫音乐剧《那年那时那座城》的时候,我狂看资料,这些资料大多来源于一线 医务人员口述和 新闻,然后我就迷失在了浩瀚的新闻里。我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打开文档却只觉得自己的构思索然无味。我们的戏里有几段多媒体是剪辑的新闻素材,我就怕观众最后走出剧场抹着眼泪说:“真好看啊,新闻真好看。”那我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喻荣军老师和主创团队给了我很多帮助,使得剧本框架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敲定。灾难与态度的主题也使这个戏有了更多事实以外的内涵。但在落笔前,我依然需要找到我与这个戏最直接的联系。直到有一天,我从朋友那里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我突然就意识到生命,或者说死亡,是这场灾难、以及无尽的时光中,我们一直要面对的问题。对灾难的恐惧,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对待灾难的态度,亦是对待死亡的态度。
音乐剧《那年那时那座城》剧照,摄影:尹雪峰
我真的太怕死了。我怕那一天到来时,依然一事无成,价值为零,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多眷恋,走得不尴不尬、不潇不洒。我特别羡慕那种当生则生、当死则死的人,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坦然,他们真的不留遗憾吗?
其实《作家在地狱》的女主角冯铿就是这种人,她的生命在24岁完结,却也在24岁得以完成。如前文所述,我除了为男主角的转变掉头发,也在为女主角的牺牲掉头发。去年我曾在剧本阐释中说,男主角曹汉民是我的一个影子,代表着我过去某一阶段的迷茫,迷茫于找不到未来的方向。现在看来,此刻的我依然迷茫,迷茫于当下的位置和对未知的恐惧。
冯铿在我的剧本中,未必是历史中真实的样子(毕竟时代久远、史料有限),但至少是我想象中真实的样子,我渴望从她身上得到启示,就像曹汉民一样,勇敢地认清自己。曹汉民的生命在24岁才刚刚开始,我今年30了,不能说刚刚开始吧,但离完成还差得远。这不是某一件事的问题,这是心态的问题。
下周,《作家在地狱》又要演了。这一次我保持了一点对自己剧本的陌生感,抽离出来再去看人物和情节, 突然发现曾经对剧本的某些执念,现在看来都不是事儿了,很多死结也都有了松动的迹象。我还不敢夸下什么海口,但直觉告诉我,应该会比去年更好的。
话剧《作家在地狱》排练花絮,摄影:智芝
在写这篇“总结”之前,我有点担心这样写会不会太丧了?会被人笑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