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家庭下,寻亲是禁忌。年轻时,孙保卫曾来到上海,在原“上海市儿童福利院”门口,他驻足很久。多年前,他从这里北上内蒙古大草原,此后的命运发生转变,此前的与他相关的一切则彻底留白。他也好奇这处空白背后藏了什么,只是那次,他迟迟没有进入福利院,养父母尚在,于他有恩,对他而言,寻亲意味着忘恩与伤害。
2006年,逢乌兰夫诞辰100周年,“三千孤儿”中许多人受邀参加,只四子王旗的28个孩子就来了20多个,活动持续三天,热闹非凡。孙保卫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当时他的养父母已经去世,他才开始陆续与其他孩子有了联系。
纪念乌兰夫诞辰100周年活动邀请不少上海孤儿参加,宝德和孙保卫都在其中
“回去寻亲的愿望大家都有,尤其是过了60岁,生活稳定下来,就会有疑问,到底我们的根在哪?”答案至今是未知的,孙保卫觉得“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希望了”。
同样的话,宝德从家人、亲友以及其他孤儿那里也听到过许多次,寻亲的念头因此也一点点的往下压。
直到2017年,锡林浩特来了几个寻亲的南方人,其中有个哥哥,在大饥荒中弄丢了妹妹,之后找妹妹找了50年。“他在锡林浩特验了DNA,竟然真找到了妹妹”,那一年,妹妹已经64岁。
听到这个消息,宝德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想着“这次说什么也得做DNA”。后来宝德去了,只是老乡劝她:“年轻时也许还有机会,咱们这个年龄就不必要了……”那一次,宝德犹豫许久,终究没验成DNA。
最近几年,儿女相继成人、成家,宝德也把牧场大多交给了儿子打理,压在身上大半辈子的担子,忽然之间就轻了起来。闲暇时,宝德愈发想去上海看看。
“也不一定寻亲,去踩踩生我的那块土地也成。”只是,宝德的想法至今没得到家人的支持,因此只能搁置。
国家孩子
事实上,2002年,28个孩子中的10多位曾回到上海寻根访问。
当时他们已是中年,其中有医生、教师、牧民、高级工程师,还有地方政府的官员。如今他们都是过了60岁,大都已经退休,却仍未找到当年的亲人。
关于“从哪儿来”这个问题,四子王旗的28个孩子都没弄明白,更遗憾的是,其中已有三位孩子离世。
但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三千孤儿”如今成为了彼此的亲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称呼——“国家的孩子”。
“大约是智能手机普及后,无论是四子王旗的孩子,还是整个内蒙古的“三千孤儿”,都建立了联系。”孙保卫称,他们“国家孩子”有个近500人的微信群,每年都会聚上好几次,与四子王旗的“国家孩子”则联系更密,常常一起吃饭聊天,尽兴时都忘了时间。
孙保卫记得,近年来,“国家孩子”之间组织过多次大聚会,前年在呼伦贝尔的那次来了很多人,曾经的“三千孤儿”如今是蒙古族、汉族、回族、达斡尔族、佤族……模样不同、服饰各异,有人说汉语,有人说蒙语,话题从饥荒年代聊到当今时事,从家长里短聊到国家未来,天南、地北、大雪、草原……仿佛“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能说”。
孙保卫觉得,这或许是全世界最大的家庭,拥有着最多的亲人。
本文图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巩汉语 摄
【编辑:李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