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多月,我们为小韦挡住死神挥来的镰刀,也有无奈无助时。
毕竟她是我在ICU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算是棘手的病人。
还记得11月初,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果断做出决定:
“情况不妙,器官衰竭,赶紧转!”
可当她到我手上时,我却头大了——
要找到病因,我们才能救她,但病因是什么?
小韦被救回来了,但对于医生、小韦来说,这并不是一次完美的治疗。
医生至今没有探明原发病,想进行肝穿刺,但她的黄疸恢复正常了,凶险的100多天像是生命中的插曲。不过,医生仍在寻找“真凶”。
小韦死而复生,却发现一条腿没了,情绪低落,一连很多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医生想尽办法让她开心,也用了改善情绪的药物。当阿波带了儿子来门口看她,儿子一笑,她也笑了。
阿波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但压在他身上的有长长的账单,还有今后沉重的康复和生活。
可是,死亡意味着,终结其他一切生活可能性。
医学有局限性,不完美的治疗,你能接受吗?
她一直黄疸升高,高烧不退,我们做了各种检查,但都一一排除,诊断书上只能写着4个字:
我们也请来各路“大神”来会诊——
中山三院肝病科专家,怀疑是隐匿性复发肝内胆汁淤积症,或进行性家族型肝内胆汁淤积症。
肿瘤科同事,怀疑是消化道肿瘤,或卵巢肿瘤(但由于小韦病情太严重,没法做穿刺和抗肿瘤治疗)。
感染科同事,怀疑是无肌病性皮肌炎(但查了她的肌炎特异性抗体,结果却是阴性)。
迟迟找不到病因,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韦死去,我们只能用尽一切办法支撑她——
继续做抗休克、器官支持治疗!
▲ 小韦正在努力,我们也不能放弃
可命运再次给了我们当头一棒。
11月3日下午,小韦心率越来越慢,心脏收缩降到30,心脏骤停随时发生。
“用ECMO(叶克膜)吧!只能这条路子了!”
ECMO是什么?
通俗地说,这是一部“人工心肺机”,能在人心脏停跳时,替代心肺功能,完成人体循环,为重症患者争取更多时间。
在我们看来,这玩意儿简直是“救命神器”。
可选择出这张“王牌”,我们科室差点吵翻了:
“ECMO贵啊,这个家庭能负担吗?”
“救人要紧,不上,人就没了!”
最后,是小韦的老公阿波同意了。
小伙子在ICU门口,一脸疲惫和绝望,一谈话,他就是求医生要救救小韦。
11月4日下午,ICU紧急组织全院大会诊,夜晚,广东省人民医院心外科周成斌主任医师也赶来协助,大家的意见都是:
要继续用ECMO,拖住死神的脚步!
但是,上ECMO就像硬币的两面,有好有坏。
小韦由于严重休克血管闭塞、凝血障碍,我们想为她的小腿放置远端灌注管,这可以保障血液运送。可是,做了多番努力,小腿远端灌注管放置还是不成功。
另一面,ECMO将人的血液引出体外完成循环,血液在人体外流动很容易凝血形成血栓,为了抗凝就需要输入抗凝剂,但抗凝剂又容易造成出血不止,可能引发脑出血、肢体缺血等严重并发症。
随着ECMO运转时间越长,小韦左小腿逐渐坏死了。
要继续救命,她只有一条路——截肢。
这对一个20多岁的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这个“节骨眼”里,家属无论做什么决定,都需要十足的勇气。
最后,他们决定——同意截肢,继续上。
接下来的1个多月,小韦的病情,可以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早上还试停呼吸机,中午又得重上。
撤离支持心脏ECMO,没过十来天,又出现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所有治疗都用上,无效。
11月27日,我们决定,给她再次上支持肺部的ECMO。
这一次,一连上了35天,打破了ICU的记录。
在这期间,我们继续探寻和治疗小韦的原发病。
同时,还得时刻防着她出现血栓、感染,也要“管她吃喝”,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
因为病情反复无常,既没有明显好转又没有明显恶化,医生都有点丧气了。
“要放弃吗?”
“再试试再等等吧!还有一线希望的。”
就在医生也很无奈时,小韦的胸片振奋了大家。
渐渐地,气胸有改善了、肺功能恢复了,体温也正常了!
12月31日,2021年的前一天,我们给她下了ECMO,像是万里长征走过一步。
进入新年,小韦身体各项指标逐渐好转,烧也退了,大小便也正常了,如同新生命的复苏。
重症医学是最不轻易放弃的地方。
▲ 切了一条腿的小韦,终于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