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的某一天,我醒了。
一睁眼,发现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着管,长发被剃掉了,手黑不溜秋。
顺着左边大腿摸了摸,一路摸,摸到了膝盖,再往下,空的!
腿……没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十五周,我的二宝就足月了,
可肚子里,似乎也是空的。
我和护士要回手机,给妹妹发了微信.
▽
妹妹没办法回答。
我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梦里,爸妈不肯带我回家,留我一个人在病房。
我紧闭双眼,拼命想找回过去2个多月的记忆,
一些不堪回首的片段,突然像玻璃渣一样刺痛我的神经......
我是小韦,90后,海南黎族人。
读完中专,2014年,20岁的我就来到深圳打工,在一家国有企业当客服。在这里,我遇上了同样打工的阿波,恋爱、结婚、生子。日子不宽裕但很满足。
2020年,我又怀孕了。
9月底,还有十几周,二宝就足月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皮肤最近毫无缘故地发痒。
10月长假,我们都回了海南,在我的娘家,热带的海风吹过,仿佛回到小时候。娘家的孩子很多,大宝跟着哥哥姐姐玩得很开心,阿波拍了很多视频,发到朋友圈。
没两天,皮肤病又犯了,这一次比较严重,痒得我睡都睡不着,涂药也没有好转,有时候发低烧,但出了汗,一两个小时又恢复正常。
回深圳后,我的低烧愈频繁,皮肤时好时坏,但因疫情,我不敢上医院看病。
可有一次产检,医生端详了我一番,让我赶紧去查胆红素。结果出来了,100多,医生安排我赶紧住院。
不就发个烧吗?
医生向我解释,胆红素就是胆汁的主要色素,正常人的胆红素最高值是17,100意味着黄疸已经很严重,
甚至有……生命危险。
在医生提醒下,我回想这两个多月来,尿是浓浓的茶色,眼睛是黄的,皮肤也黄了,可没有引起我和家里人的在意。
在宝安的医院住院半个多月,我一直高烧昏迷中,不知道后来的事。
小韦昏迷后,我就一个人在战斗。
我是阿波,小韦的丈夫。
小韦持续昏迷中,反复高烧至40度,医生进行了所有的检查,查不出发烧病因。
很多专家都来会诊。11月2日,深圳市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主任刘雪燕来会诊,看过小韦的情况,
“不行,这再耽搁下去人就没了!”
△ 老婆在ICU昏迷中
当天,小韦被转到市人民医院ICU时,医生告诉我,小韦主要器官都已经衰竭,心跳几乎停止。
“上ECMO,不上人就死了!”
医生也赶紧上了机器支撑下去,用上了传说中的叶克膜ECMO。
那几天,人民医院各科专家都过来了,连广东省人民医院的大专家也来了,但小韦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孩子没有了!老婆保住命就好!”
上ECMO很多天,心脏功能没恢复,我一度想放弃,可过了一天,医生发现小韦的心功能又慢慢回来了,可以撤ECMO了,我又燃起希望。
守在ICU外的我,心情起起伏伏,不过,小韦没有醒过来,我没法放松。
11月6日,一个特别坏的消息又来了。
小韦要截肢。
医生耐心解释了好久,我没听太明白,就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想用ECMO继续保命,只能截掉左小腿。”
这个消息轰一声撞进了脑袋。
如果小韦醒来发现自己没了左腿,她一定会崩溃的,可是...
人生的两难选择,并不是一好一坏摆在面前,而是让你在两个糟糕选择中选一个。
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家里没法支付更多医药费,所以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失去家人的心痛至今仍清晰深刻。
还有家里一岁多的大宝,他需要妈妈陪他成长…
“截肢吧!保住命。”
挣扎过后,我作出决定,但内心是打鼓的,我这个选择会让小韦受罪吗?
11月18日,三个多小时,医生帮小韦截去了左小腿,继续血浆置换等治疗。
医生和我说截肢手术成功时,我只有心疼,想起结婚时的承诺:
“小韦,我会照顾好你一辈子。”
此刻,这个承诺就不是过场话了。
我和小韦都是来自贫困家庭,很小就来深圳打拼养家,遇到对方后,我们都觉得找到对的人,彼此珍惜对方,她是我最亲的亲人。
11月27日,小韦呼吸困难,只能再次上ECMO。
谁都知道,ECMO是“机器一响,黄金万两”,一天天,煎熬我的不仅是小韦的病情,还有医药费。
“要放弃吗?”
我问了自己很多次,连医生也说渺茫。可每次想放弃,小韦又有好转,怎么忍心?
2020年12月,医院窗外霓虹灯闪烁,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新年,小韦还在和死神搏斗,我的坚持是正确的吗?
身无分文的我,发出了这一年的最后一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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