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火车是密封车厢,但他们有的是精神头,条件再恶劣,也能迎风高唱“团结就是力量”。3个月新兵训练后,他们才逐渐了解自己的任务:8342部队是一支特种工程兵部队,要承担一个秘密大型工程——即816工程中最为艰巨的洞体开挖任务。
几十年过去,陈怀文老人说起涪陵深山中的墓碑,几度哽咽:“想到他,我到现在心里都还不好受……从山西到涪陵,我们坐的同一趟火车,当时部队已经批准他回家探亲,是准备回去结婚的。临走前,他说再上一个班,结果就是在这个班上,一块落石砸中了他的头部,再也没有醒过来……”
陈怀文(左1)与别道遂烈士的三个弟弟一起展示烈士证书,今年3月他们曾一起到烈士陵园扫墓。陈怀文供图
“不仅山西,还有河南、安徽等地来的,全国都有,我是从大漠来的。” 潘开泰腰不好,年轻时常年奔波山中落下的毛病。老人向我们回忆当年,时不时需要用手叉腰。
1969年,他才33岁,毕业于湖南大学土木系的他原本在嘉峪关外的核工业404厂工作,接到入川通知后,收拾行装从塞外踏入蜀道,来到这个“风大,一抬头帽子就吹飞”的荒山野岭。
条件艰苦,不输大漠,是潘开泰对这里最深的印象。“17年间,山里前后来了数万人,哪有那么多房子?我最初住的是一个废弃仓库,有窗户没玻璃,一到晚上,四面透风。”潘开泰说,更多战士只能用牛毛毡等材料搭棚子住,刚开始时,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棚子。后来才逐步搭起临建房,但往往也条件恶劣,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
曾经不能说的最高机密
现在不能忘却
工程在深山中声势浩大的开展,但一切的一切都是绝密。正因如此,这些墓碑主人的故事,在历史中深藏了几十年。
当时的施工现场。816工程景区供图
当年大家保密到什么程度?“很多人为这个山洞拼了半辈子,却从没在洞里完整走一圈。”在潘开泰记忆中,那时每个人除了本职工作交流,都默契地不多说一字。有两个亲兄弟在同一个洞工作了几年,竟都不知对方也在,某天在白涛镇上相遇,双方目瞪口呆,却不敢相认……
当年,修建襄渝铁路,为了绕开工程,规划特意改了线路,宁愿翻山也不走平路。“你们刚刚过来的路,包括陵园周边,当年都是禁区。”
●2002年,816工程解密;
●2010年,816工程洞部分开放,真容首次展示世人面前;
●2018年1月,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一批)正式公布,816工程上榜。
随着工程解密,当年这些墓碑主人的故事,才逐步从幕后走到台前。
21世纪初期,潘老第一次回老家参加高中同学会,让很多人吓了一跳。“他们说:‘啊!你是潘开泰?’‘你不是20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吗?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说,由于要求保密,当时对外通信地址只能写“重庆市4513信箱”,所以最初家人一度认为他在重庆城区工作。同学中间,则广为流传:“他消失多年,怕是已经死了……”
在潘开泰看来,参与工程的所有人中,最辛苦的就是工程兵。那个年代,没有先进设备,全靠炸药和人力劈开厚实的山岩。这些年轻的战士,全靠着简陋的工具,在“无名”中创下奇迹。
“我们年轻,想起是为了国家的核工业发展,都很有拼劲。”陈怀文老人在电话中,对当年的工作记忆犹新:他所在的123团六连,是一个“四好标兵”连队,也是全团坑道掘进的主攻连队,大家实行三班制、四班倒,每个班必须在8小时内完成工作量,才能确保工程进度,“日常工作就是头戴柳条制的安全帽,面戴防尘罩,脚穿高筒水靴,工作服外再套防水衣,使用重达50多公斤的凿岩机突进,一个作业班下来,往往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当时的施工现场。816工程景区供图
如今,“一碗水”烈士陵园已被列为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每到清明,建峰集团都会组织到这里敬献花圈;每个月,团员青年都会轮流来此祭扫;每个新员工,入职培训必有一课:参观洞体、瞻仰烈士陵园,重走创业路。
“尽管816这项工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这座丰碑和‘三线精神’,已经成为涪陵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涪陵区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宫辉表示:“弘扬它,发展它,丰富它,并赋予它新的内涵,是我们的责任与使命。”
潘开泰向烈士纪念碑深深鞠躬。
“他们用生命推动祖国核工业的发展,隐姓埋名几十年。这些墓碑主人的故事,我们藏在肚子里太久了。”微风拂过山林,越下越大的雨中,潘开泰向烈士纪念碑深深鞠躬。
拾起纪念碑下的几片落叶,他慢慢走出陵园:“现在的年轻人,不该忘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