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他离开龙泉寺,试图找个寺庙落脚,却屡遭碰壁。
有次,他借住在一位居士家,却因未打扫卫生和未浇花被赶走。这位居士将未清洗的锅具、枯死的绿植拍成视频发给他,柳智宇没说什么,收拾好行李离开,“当时自尊心很受挫,我要是观察能力强一点,看到那个花,应该去浇的。”
那段时间,他在寺庙、酒店、居士家辗转,颇有“流落街头”之感。后来,靠另一位居士接济,才得以有个长期住所。
由于过度劳累,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柳智宇只能在床上度过。难受的时候,他口渴得厉害,水随着食道滑落,胃里又一阵翻腾。他对温度极为敏感,怕冷又怕热,秋冬天的夜晚,更让他难眠。
这些年,柳智宇把工作重心放在心理咨询上,他讲课、开会,并组建了佛系心理服务团队,有20余名心理咨询师和疏导师参与,最多的时候,一个月的服务量超过百次。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休息,一休息就想我是不是又在虚度光阴了。”柳智宇把自己逼得紧,有时身体虚弱坐不起来,他只好把手机挂在床头躺着讲课。
2021年5月,柳智宇躺在床上参加佛系心理服务团队的线上会议,其中有几位工作人员提到,很多来访者想要见柳智宇,工作人员如实告知他的身体情况后,却遭到来访者质疑。他们要求提供柳智宇的微信,想亲自联系。“我其实是有些愤怒的,我感觉他们想要侵入我的生活。”柳智宇说。
一周后,他在火车上禅修,感受到一种很深的自我否定,“也许是因为太多次被各种人事打断,身心都形成一种记忆,认为自己不能好好禅修下去,不值得拥有安静和安详?”他在自述中写道。
柳智宇逐渐意识到,他无法成为别人期望中的自己。能不能成为高僧大德、能不能给予需要的人陪伴、出家是不是误入歧途……他身上背负着许多包袱。那段时间,还俗的想法常在他心中徘徊。
【3】“师父早就不是我的偶像了”
包袱从出家伊始就开始叠加,一层一层,直到压得柳智宇喘不过气。
初入龙泉寺,柳智宇就感受到了落差。他曾梦想着回到一种柏拉图式的学习方式,让学术成为真正回归生命的学问,也曾想用佛学引导更多人觉悟。可到了寺庙,他却被各种琐事困扰。
除了诵经拜佛,僧人们还需做饭、盖房子,而动手能力是柳智宇的短板,他总是干得很慢,在寺庙8年,他连敲木鱼都没学会。
相较于学校,寺庙里的人际关系更加复杂。晚上,他上厕所总是忘关灯,这引起室友不满,两人还因此起过争执。
“我在生活细节上不太注意,让他们看不惯的行为应该挺多吧。”他如此评价自己。
2013年,柳智宇参与《南山律典校释》的出版工作,2014年起,他辗转上海、福清、天津等地,将南山诸律典“八大部”系统校勘,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出版一套32本的律宗典籍,柳智宇主动要求总负责最后的修订和出版工作。
如此庞大的工程,使他的身体承受能力达到极限。工作时,身体总是不停地颤抖,趴在桌子上也不能缓解。
越来越多的事和他想象的不同。他多次写报告提建议,却被全部驳回,“师父早就不是我的偶像了。”柳智宇无奈地说。离开寺庙后,他被更多事务裹挟着,难以静心修行。
要不要还俗?他思考了近半年。他担心佛教徒们看到他还俗,对佛教失去信心;也害怕别人对他有更多误解,就像12年前,他遁入空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