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二人进屋一看,“屋止一楹,东西对设二榻,余无长物”。宾主席地环坐,老翁让年轻人拿出酒肴列于地上,笑着说:“我们父子二人都不会做饭,只好弄一些冷盘款待二位。”甲乙二人笑道:“这大热天吃一些冷盘,岂不正好?”彼此酬酢,谈笑甚欢。
酒足饭饱,月至中天,明河横练。老翁说:“良夜逢嘉客,闷饮殊属无趣,咱们不妨寻个题目比赛制艺(八股文)如何?”于是效仿科举考试,从《四书》里寻了三句话拟三道考题,一起撰文。“甲乙构思颇苦,见老者少者走笔风驰,顷刻三艺各就”。老翁把自己和儿子的文章拿给甲乙二人看说:“我们父子二人遁迹荒郊已久,对制艺已经忘却得差不多了,草草急就,敢求斧正。”甲乙读之,叹为杰作,自愧不及。
老翁说:“夜已经很深了,二位先生不妨早早休息,明天早晨出发去赶考吧!”说完跟那年轻人席地而眠,甲乙疲惫了一天,在东西二榻上分别躺下熟睡。
第二天早晨他们醒来,不禁大吃一惊,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坟地里,无论床榻、餐具都消失不见,只有昨夜游戏所做的“考卷”,骇愕良久,再看眼前两座坟墓的墓碑上姓名,正是那老妇的丈夫和儿子!他们知道昨夜二鬼乃是报恩,赶忙把老翁和其子的“考卷”背牢。“入闱,果此三题,录之,果同中式;春闱,复联捷成进士。”
双重积德:不附和珅名震天下
当然,还有一种特别罕见的,就是祖先也积德,自己也给力的,等于在“品德加分项”上再加一道保险,想不考中功名都难。
清代学者欧阳昱在《见闻琐录》中写道光时期官至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的汤金钊事。汤金钊是萧山人,他的父亲乃是做小生意的,除夕收了账,揣着三十两银子,冒着风雪回家,忽然见街边的小巷子里,有夫妻俩在抱头大哭,“声甚哀”。汤父上前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在这里哭泣?丈夫说:“欠了一屁股的债,年三十实在躲不过去了,债主让我把妻子改嫁给他还债,但我们夫妻俩感情甚好,实在不忍分离。”汤父想了想问:“你们欠债主多少钱?”答曰三十两银子,汤父点点头:“这倒正好。”于是倾囊所出说:“我这里正好有三十两银子,你们赶紧拿去还给债主,好好回家过年吧!”夫妻俩感动极了,一个劲儿问他姓名,汤父只说自己姓汤就离开了,夫妻俩一路打听,知道他有个儿子名金钊,尚年幼,已经上学堂,正在读书,夫妻俩“谨记之,以图厚报”。
这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十三四岁,相貌非常美丽,浙江巡抚“欲进美女以媚和珅”,满处寻找美女,结果看上了他们的女儿,重金买下送到京城给和珅做妾。和珅非常宠爱她,没过几年她给和珅生下一个儿子,在家中地位更高,和珅对她“惟其言是听”。而女子的父母每次来京城看她,都不忘了提醒她有位姓汤的人对其家有再生之德,切不可忘,这女子“思报汤德”,没事儿就给和珅吹枕边风,和珅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这一年乡试,和珅专门给浙江主考官下了一道密令,如果有个叫“汤金钊”的人参加考试,务必照应。和中堂的话,主考官岂敢不听,“榜发,(汤金钊)巍然解首”——解首就是解元,乡试第一名。汤金钊哪儿知道这些事,按照规矩入京准备参加下一步的礼部会试和殿试,没过两天,“和珅使人持名片,送银三百两至”,恰好汤金钊外出,送东西的人只好先回和府,并叮嘱旅店老板,让他转告汤金钊,明天去和府一趟拜见和大人——只要汤金钊去了,接下来的礼部会试和殿试,汤金钊都是十拿九稳的第一名!
等晚上汤金钊回到旅店,听店老板转达了和珅的话,长叹道:“我凭真才实学做官,绝不做趋炎附势之人。”当即雇车出京回萧山,“不入闱”。
不久和珅败亡,汤金钊才重新参加礼部会试,这时他已经名满天下,大家都拿他比作两次谢绝张居正延揽的明代大才子汤显祖,而嘉庆皇帝也认为他不肯依附和珅,十分难能可贵,这对他后来仕途之路的一帆风顺,无疑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积德”和金榜题名是否存在因果关系,对于具备基本科学素养的我们而言,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不过,不应将古人的这种观点简单视之为“愚昧迷信”,而是应该体会到个中深意:他们希望每一位通过科举考试成为国家管理者的生员,都能牢记自己的成功来自先祖的“道德基因”,也希望他们能继续行善政做好事,给自己的后代积德……封建专制时代的老百姓,这点儿小心思既可笑又可怜,对手中握有权力而为非作歹的官吏,畏之,惧之,无奈之,最后只能谄之,哄之,叹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