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也并非一无是处,其发明的“三省六部制”原型为之后的隋唐所吸取。且东晋与南朝在大一统的理念上,也从未含糊过。这比东罗马强,拜占庭存在1000年,为统一的西征只有一次半。而东晋南朝272年里,北伐有10余次。从东晋的祖逖、庾亮、桓温、谢安,到宋武帝刘裕刘义隆父子、梁武帝萧衍、陈宣帝陈顼等。虽然都未成功,但谁也不敢宣布放弃。在华夏大地上,任何统治者,谁要放弃了大一统,就等于失去了合法性。
五大胡族之所以执著于“汉化”,是因为汉文明之精髓在于长治久安的超大规模政治体的构建。游牧族群虽具有军事优势,但若不是吸取了汉文明的制度经验,是无法战胜自诩“正统”的南朝的。“汉制”不是“汉人”的习惯法,而是一种无偏私的理性制度。夷与夏不是看血脉看习俗,而是看文明看制度。即便是汉人,不去继承发扬“汉制”精神,也会失去华夏传人的资格。
出土的北魏陶牛车
“汉化”不是“被汉人同化”的意思。西汉初期,没有“汉人”,只有“七国之人”。司马迁写《史记》时还用七国之人来描绘四方人民的不同性情。自汉武帝之后,“汉人”变成了“汉王朝子民”的自称。因为汉武帝将秦国的法家制度、鲁国的儒家思想、齐国的黄老之术与管子经济、楚国的文化艺术、韩魏的纵横刑名、燕赵的军事制度融为一体,形成了“大一统汉制”。从此,认同这种制度文明的人,就成了“汉人”。可以说,“汉人”是用政治制度建构“国族”的最早实践。这套制度虽由秦汉创造,却不再专属于中华世界,成为了东亚古典文明遗产。汉字也不仅是“汉族的文字”,而是东亚古典文明的重要载体。因为建构大一统的经验教训都记载于汉文律典与史籍中,不学习就无法重建前行。五胡主动汉化,并非忘记祖先和自我矮化,而是拥有超越部落政治建设超大规模政治体的雄心。
汉字——贵州安顺的“龙”字田
与“汉化”类似的概念是“罗马化”。古罗马制度虽由罗马人发明,却成为地中海文明的古典形态。拉丁文已经不是“罗马人的文字”,而是欧洲古典文明的载体。当诸多日耳曼蛮族王国抛弃了拉丁语口语,当不同的日耳曼族群因部落与方言不同而分化成不同王国不同语言后,以拉丁文为载体的古罗马文明从此淹没于蛮荒洪流与普世教权之下,直到12世纪初罗马法才开始复兴,直到14、15世纪文艺复兴时才重新发现了“人文主义”和“国家理性”。而这个“重新发现”的源头不在欧洲本土。如果没有十字军东征从君士坦丁堡带回来古希腊古罗马手稿,如果没有阿拉伯人翻译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古典作品,欧洲就难以发生文艺复兴,也就不会有启蒙运动。可以说,希腊罗马的古典文明没有像汉文明那样由周边族群与本地居民共同传承,而是从外部“出口转内销”找回来的。
【编辑:郭梦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