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该如何存在——谈谈我的读书史

2021-04-25 02:40:12 作者: 人应该如何存

但写到这里时,我再次觉得可惜,要是那时读的书不是《半月谈》《辽宁青年》等等,而是南方周末、泰戈尔、梭罗的《瓦尔登湖》、纪伯伦的《先知》,甚至是王小波等等,该多好。那饱满的热情和生命力,要是不浪费,该多好。

小三门在我高中还是发挥了作用,生物学得很好。化学也很好,而陈章良名噪一时,所以想报考北大的生物化学专业。

不过,作为高考暴发户,分数不够,没被录取,被调到心理学系。那时根本不知心理学是什么,所以入校前发誓努力调专业,争取最后调到生物化学去。

现在想,陈章良的生物化学,经媒体的大肆报道,其实就是闪闪发光的一个灯塔。没有指引,对未来茫然无知的少年,本能上希望自己的人生有意义,迷恋理想主义的光芒中,终被这个灯塔吸引,而完全没考虑功利。

可是,少年们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对如何成为一个人的指引。可惜,这样的指引完全看不到,结果,大家都去看最闪光的那一个。

实际上,真考上生物化学专业,算得上是个悲剧。这个不多说了。

那条暗线继续在指引我,1992年考上了北大,先去陆军学院军训一年,去学院的图书馆借了基本心理学的书,也都是三流的,但一看就上瘾了,觉得这正是我要学的。于是,什么生物化学,瞬间被我抛在脑后。

我想,喜欢上心理学,并不是因为心理学前沿或科学,而是它隐隐让我感觉到,这个范畴内的东西,可以帮助我成为一个人。

或许要感谢父母,我们家虽然在农村都算非常穷的,可他们从来没有给我施加压力,要我先发展功利性的一面,所以我整个求学历程中,尽管会为现实而焦虑,但一直都是听从自己的心,而这个心,一直都是指向一个大问题——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军训这一年,虽然上了很多政治课,我倒不觉得苦闷。

首先,代表大队要参加哲学竞赛,为此请到了三四个月的自由,可以不去上课,或者上课时看哲学书。而为了竞赛,我得看西方哲学的书,那时借的,也是第三流的一本西方哲学史,但一看,过去的世界观瞬间崩塌了,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过去就接触不到!

于是,狂看书。军训第一个学期,曾创大队纪录,并将此写在板报上——武志红读了多少本书,应该是三五十本吧,记不清了。第二个学期,更是疯狂地看书,远超第一个学期。并且,发现图书馆的书不怎么样,于是开始买书,特别是迷恋商务印书馆的书,到大学毕业时,买了真不知有多少。

军训中,射击考试,5枪打了49环,后参加射击表演,打二百发子弹,成绩也很不错。

最后参加大别山拉练,15天徒步行军500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之一,15天长了15斤肉。

射击比赛,大别山拉练,与读书无关,但挥洒自己的生命到这样的地方,是很美的事情。只读书,太可惜。

1993年,回到北大本部,那条暗线成了主线,而那条明线逐渐暗淡。

一进入北大,很快感到失望。陆军学院的教育很差,但本来就没期待,所以差也就差了,但对北大,有很大的期待,觉得北大、教授、博士等词眼还在闪闪发光,多么希望他们也能像灯塔一样,指向我的方向。

但真进入北大,很快就变得又绝望又狂妄,对老师们失望,对北大的课程失望,常觉得听课还不如自己读书。

当然,比起没有读到好书来,还有一件事更遗憾,那就是,没有将自己的青春活力活出来。如果人生能重来,那我会好好玩体育、音乐与美术等等,更要偷偷早恋,让自己的生命一直有玫瑰般的色彩相伴。

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活力四溢的人,要远远胜过考试,甚至胜过读书。

当然,我也得说,读好书,在中国更是具有非凡的意义,因你身边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成熟自我,而他们还都NB得不行,以为自己可以指导一切。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所以你要到别处寻找指引。

所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人找到了自己,他们写了很多书,读这些好书,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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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年前的一篇文章,随手写的,没想到传播还挺广。

前不久和朋友聊天,想起了这篇文章,以及其中的核心点——我读书的那条暗线,就是一直在追寻在思考,作为一个人,我该如何存在。

我们的应试教育体系,的确没怎么教这个,如果真教,那也是洗脑式的。很多父母想教孩子这个,但也未必能做到。这时,读真正在思考人性的书,就具有极大的价值,写这些书的作者的灵魂,可以像镜子一样,让你反思,人是怎么回事。

除了实体书,现在的互联网如此发达,可以轻易读到各种电子书,这也实在是幸事。真不敢想象,如果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那我的思考该是怎样的。

因这份狂妄,有了些懈怠,不再像军训那年读书那么疯狂。现在想,这样的狂妄,只有见证到一个“成为自己”的人,才能真正化解吧。

对本系的课程,特别是科学心理学的课,逐渐变得没有兴趣,及格万岁。同时,去其他系上课,上过哲学系和中文系的一些课程。

我大二或大三时,北大开始办文科班,说是为了培养未来的文科大师,荟萃了尖子生和名师。我也混进去上课,陆陆续续地见到了一些名师。

可是,这样说算不算太狂妄——我对这些名师都失望。

最终,逐渐变成,独自读书。

最早爱上了梭罗,把他的《瓦尔登湖》几乎抄了一遍,后来读到马丁·布伯的《我与你》,一样是抄了一遍。一次,拿这个抄本去占座,竟然被人拿走!心痛!

什么书都读,小说名著、哲学、历史,后来本科班一哥们开了个武侠小说租借档,我基本上都读了,最疯狂的时候,一天读了八本武侠。

特别能理解很多大学生说,大学最好的一部分,是读了金庸和古龙。他们的小说,至少可触动人的感觉,而且无论如何,他们是在探究人生与人性,而我们教育的主线,差不多完全失去了这个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