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写诗的农妇韩仕梅,策划一场“离婚逃跑计划”

2021-05-01 14:54:57 作者: 田埂上写诗的

在田埂上写诗出名的农妇韩仕梅,最近许久无心写诗了,她的生活里有另一桩要紧的大事:她瞒着丈夫,策划了一场“离婚逃跑计划”。

4月9日,她和律师在约定的公路口碰头,去县法院立了案。韩仕梅说,丈夫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离婚官司将于5月19日开庭。

韩仕梅今年50岁,半生,她活在河南省南阳市沥川县丹阳镇薛岗村。命运草草写好:初中辍了学,22岁那年,为三千元彩礼,母亲把她嫁给了大她五六岁的男人,也就是现在韩仕梅口中的“俺们老头子”。自此,她住到了七八里外丈夫家的村子,家事的负累,儿女的学业与婚嫁,一切需要她,“我操的心太多了。”

田埂上写诗的农妇韩仕梅,策划一场“离婚逃跑计划”

韩仕梅生活了半生的村庄,房屋旁是一片田野。 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曾茵子 图“和树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苦,和墙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痛”,这是韩仕梅写的诗。树和墙,象征着丈夫,沉默,木讷,是韩仕梅眼中怎么也无法沟通、对她几无关心的“糊涂蛋”。她的激烈的痛苦,表达、思绪和爱欲,都像石子扔进泥水,得不到回应。她想过死。说起这些,韩仕梅的声音微微颤抖。去年7月,在网上发了自己的诗歌后,韩仕梅出了名,一拨又一拨的记者到访,网友也热烈地回应她。但这带来了新的危机,丈夫似乎是觉察到她要离开,按照韩仕梅的说法,他想尽办法掌握她的行踪。

“我都跟囚犯一样”,韩仕梅在电话那头说,“真过不下去了。”

田埂上写诗的农妇韩仕梅,策划一场“离婚逃跑计划”

韩仕梅。 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曾茵子 图【以下是韩仕梅的口述】(一)

决定离婚的晚上,4月8号,我躺在床上,没有紧张,也没有犹豫。

那天庄律师和两个北京的记者来了。媒体报道我之后,庄律师在微博上关注了我,我看到他是律师,就给他发私信,可不可以帮我把婚离掉?他说愿意帮我,不要钱。

我在一家钒厂做饭好几年了。晚上,我把厂里的活收拾好了,就骑着电动车去宾馆找律师。我都没敢让俺们老头子知道,和律师聊了一会儿,老头子就打来电话了。我最不喜欢说谎骗人,但我说我在厂里边儿。我回家后,老头子问我,干啥去了?我没理他,直接进房间了。

第二天,我和律师约好了去淅川县人民政府(编注:实为法院)。中午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他回家没有馍吃,我看他其实就是要知道我还在没在。他上我大老表小老表那找我,他满大街不停找,又找到我娘家。

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法院,法院要我提供结婚证,俺们结婚证那时候叫老鼠给咬烂了,光撂个皮皮了。人家法官让俺们再去开个证明,又去民政局开了回法院。结果法院的接待员说网络用不成,接待员又找他们领导。庄律师跟领导说我是个农民诗人,领导说,等网络好了我帮你理。

那一天转到这转到那,我都转迷了。出了法院后,我也没什么离婚的实感。

现在离婚案迁到镇上来解决了,5月19号开庭。我离开了,他可怜;我不离婚,我可怜。

我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次离不了,我还可以起诉下一次。

去了淅川后的第二天,我就和他坦白了离婚的事,我说你不给我离了,你就给我杀了算了,我也不反抗。那天我一点酒都没喝,但我一点都不怕。生活给我的压力太大了,我操的心太多了。

他反复和我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我不听你的话了,你说的话,从来也没算数过。

过了几天,重庆的几个孩子来找我,我就用我的名字写了一首诗,“寒冬来临历尽霜,仕途往返添迷茫。梅花傲雪色更艳,诗出墨染溢芬芳。”

田埂上写诗的农妇韩仕梅,策划一场“离婚逃跑计划”

韩仕梅在网上发了照片和诗。 韩仕梅微博截图(二)我是1971年出生的,上面一个哥哥、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我是趴着生出来的,脊梁朝上,脸朝地。农村比较迷信,觉得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不孝。当时我妈就想把我塞到尿罐子里淹死,我爸说不行,我才活下来了。

我爸一个月工资75块,我妈以前家里也比老百姓富裕,但到我这第五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很穷了。

我都是穿姐姐们剩下来的衣服。记忆最深刻的是二年级,开大会领奖,我穿着我二姐的衣服。我个子也小,二姐的衣服比我人大好多,我一走一扑扇,好不容易走到台上,同学们都笑倒了。

十三四岁,家里供不起我读书,我就辍了学,回家来学织毛衣、纳鞋底、压面条,有时候也下田锄地,帮大人干活。

整个家里都是妈妈说了算。我们家女孩子的婚事都是我妈一手包办的。我大姐20岁的时候,大姐夫比她大八岁,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妈妈嫁出去了。

等到我19岁,也有人来说媒。那时候一看我那老头子就是个头脑不清楚的,我说不行。一回家我妈就对我说,就你这鳖样,你还捣蛋呢。我躲了两三年,我们老头子一上俺妈那去了,我就上我大姐家里去。大姐家两三公里那么远,走路去的。为这也喝过酒,哭过,可是没办法了,婆家前前后后一共给了三千块。

我妈说过,不行了咱们给他退了,我想着我家也穷,我弟弟比我小两岁,也要说媳妇,也就这几十年,几十年就了了。

22岁,我出嫁那天,我爸看着我哭,我也哭。

嫁过来之后,老头子在镇子上摆摊剃头,一个头给5块钱。要是没人理发,他就上茶馆里赌博去了,欠了钱,我还要还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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