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访问俄、德不同的是,在这21天中,李鸿章足足安排了6天时间,参观银行、报社、织绸厂、提花厂、煤矿铁矿等,是本次出访中对民生相关产业最为密集的考察。在出访其他国家时多为重点考察对象的军火企业,倒在法国之行中成为配角。有研究者认为,在李鸿章眼中,法国的军事能力实在是稀松得狠,十多年前的中法战争,法国在军事上丝毫也没有占有优势。到了“民主”统治下的共和国,多看看民生产业,倒也符合共和国的定位。
尽管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李鸿章对法兰西那样的共和国的直接评价,但在出访前一年(1895年),李鸿章在为李提摩太译作《泰西新史揽要》一书作序时,却极为大胆地写道:
“我邦自炎农唐虞以前,以天下为公;赢秦而降,以天下为私。以天下为公则民主之,以天下为私则君主之”,甚至认为,“至我大清,海禁大开,而中外之气始畅行而无隔阂,此剖判未有之奇,圣贤莫测之理,郁泻勃然而大发,非常于今日,殆将复中国为天下大公之局。”
这样的观点,显然并不符合大清帝国政治正确的主旋律,却是李鸿章一生中难得表露出来的思想闪电和理论锋芒。
再看看李鸿章随后在另一个共和国美国,面对新闻界所发表的大量言论,尺度相当开放,完全是一个世界大势了然于胸的达者。梁启超日后所谓李鸿章“不识国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势,不知政治之本原”,若不是借题发挥,便是纯粹抹黑了,或者是被李鸿章的“劲气内敛”(曾国藩的评语)所蒙蔽?
李鸿章曾经离最高权力、包括成为中国第一任“民主”,只有一步之遥。中俄伊犁之战时,他的好朋友戈登就鼓动他“黄袍加身”。而在1900年春夏之交的义和团运动中,远在南国的李鸿章再度被国内外多种势力看好,纷纷鼓动他搞独立,乃至建立共和国。梁启超分析说:“当是时,为李鸿章计者曰,拥两广自立为亚细亚洲开一新政体,上也;督兵北上,勤王剿拳,以谢万国,中也;受命入京,投身虎口,行将为顽固党所甘心,下也。”但他认为,李鸿章并不具备“非常之学识、非常之气魄”敢于自立,并为此对李鸿章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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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氏这样将反政府作为饭碗的人眼中,民主也好,共和也罢,归根到底还是要夺权,甚至成了夺权的手段和旗号。即使李中堂果然成了“李民主”或“李总统”,则或许在他的笔下又成了袁世凯一般的野心家和阴谋家了。
拒登埃菲尔塔
实干是艰难的。在法期间,李鸿章参观了巴黎大银行,并与银行的总办就贷款与国家信用的问题,有一段看似闲扯实则意味深长的对话。
李鸿章问:“中国借洋款,一般都被要求有抵押,如今俄国从贵银行借款,有抵押吗?”
总办说:“没有。”
李鸿章就说:“那不是对中国不信任吗?”
总办解释说:“不是我们对中国不信任,而是这样的贷款都要发行债券去筹集,法国人如不能信任,则债券无人购买,款就难以筹齐了。”这等于说:不是银行、而是法国的投资人对大清不信任。
文献的记载是李鸿章一笑而过,这一笑,该是会心的苦笑。其实,大清所借的洋债,大部分的利息并不很高,但因为清政府的行政效率十分低下,公务运作多是黑箱进行,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被当做国家机密,老外们实在没有信心,只好多索取抵押物。而其中,管理最为透明、且掌握在洋干部们手中的海关关税,是最受欢迎的抵押品。而诸如厘金等国内外公认的苛政,却又因被作为某些贷款的抵押品,而最后影响到了其改革。李鸿章自然是深解其中酸苦,但他除了一笑置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法国外交部宴请李鸿章的地方,选在了着名的艾菲尔铁塔。主人向李鸿章介绍,这是1889年为了纪念共和胜利一百周年而建,并邀请李鸿章可以更上一层楼。其时,该塔内已经安装电梯,上下十分便利,但李鸿章还是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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