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早年是个泼皮无赖,这个世所公认,有案可稽。“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貰酒,醉卧”,喝烂酒,睡寡妇,私生子,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刘太公拿这个浪荡的儿子也没一点办法,只能作恨铁不成钢之叹。同乡的卢绾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俩人的父亲交情深厚,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一块上学,很是要好。正因为这一层,卢绾的学业也跟着荒废掉了。“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刘邦一逃学犯事被公安追逃躲藏,卢绾随之也不见了人影。
网络配图
刘邦的厌学淘气,本朝的《史记》和后代的《汉书》均白纸黑字记载,完全不当做是丢脸面的事。刘邦为何不爱学习呢?对此,日后登基做了天子的刘邦,有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在《手敕太子文》里,刘邦这样对他的儿子刘盈讲:“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爹我年少时遭逢乱世,正赶上秦王朝焚书坑儒,学习好、知识多成了一件对自己不利的事儿,所以我才特别高兴不必用功去读书学习。读书不仅无用,且会带来杀身之祸。
刘邦生于公元前256年,始皇嬴政生于公元前259年,后者比前者只大三岁。秦始皇继承王位在公元前247年,十三岁,这时的刘邦十岁;公元前238年始皇亲政,二十岁,刘邦十七岁;公元前221年秦统一六国,始皇三十九岁,刘邦三十六岁。照此一看,刘邦所说的“乱世”,应当指的是秦兼并六国的战争,是长达十年的合纵连横战事影响了他的学习。但我们都知道,在这一时期,许多人正是加紧求学以求诸侯君王赏识而光宗耀祖,更不用提孔夫子早就有言:吾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官至秦丞相的李斯,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何谈读书无用?
“当秦禁学”就更离谱了。司马迁《史记·儒林列传》的说法是“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汉景帝时的经学家孔安国讲:“及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结合《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等,史家一致认为,秦的“焚书”,发生在始皇已经统一中国的公元前213年,“坑儒”则再后推一年,公元前212年。
网络配图
而这时的刘邦已经年届不惑,四十二三岁了。也就是说,即使秦的暴政确实对文化和文化人大加残害,那也距青春年少该求知问学的刘邦,八竿子打不着了,他荒废的求学大好时光,早就成为二十多年前的过去时。何来因“秦禁学”而我才不爱学?我们再不妨以与刘邦同龄的汉丞相萧何为例,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何生于公元前257年,仅长刘邦一岁,与刘邦同是沛县丰邑老乡,生活在完全相同的社会政治环境下。史载,萧何勤奋好学,精通法令文书,早早就做了秦朝的公务员;由于其学问扎实,办事细心,曾经被秦中央派到泗水的考察组看中,提拔到郡里任职,后来又推荐他到首都咸阳的中央朝廷去做官,只不过因为萧何坚辞才作罢。假如真是像刘邦所说的“乱世”、“秦禁学”、“读书无益”,同龄的萧何知识从何而来?公职从何而来?
显然,尊为天子又为人父的刘邦,撒了个大谎。在儿子面前,他羞于提及自己年少轻狂不务正业的斑斑劣迹,为汉刘江山长远计,他又期望儿子好好读圣贤书,但生怕儿子问及他的学生时代,于是只好拿“乱世”、“禁学”作遮羞布,拿“读书无益”来为自己当年的痞子作风寻个借口。可惜的是把时间先后忽略了,所以闹了个大笑话。
其实,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资本后——政治的或经济的,大多不仅不会以年少时的顽劣为耻,反而会以之为荣的。刘邦虽然在儿子面前撒谎,但夺取天下的他,骨子里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年的不爱学习当做糗事。
网络配图
汉高祖九年(公元前198年),大汉新的首都长安,辉煌壮丽的未央宫正式落成,高祖刘邦大宴诸侯群臣,酒宴就摆在未央宫前殿。乐声一起,刘邦首先端起玉制酒杯,向他的老父亲太上皇刘太公祝寿,顺便问道:“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老爷子,当年你总说骂我是个无赖不学无术不务正业,老表扬我二哥刘仲,你说说,我现在所置的产业与二哥的比,哪个大哪个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臣子们都知道这是高祖在跟父亲开玩笑呢。
以事业论,刘邦当然是巨大的成功者,但单就读书求学说,好学与厌学,主因在其性子上的贪玩好动,不爱学习是肯定的,客观环境是次要的因素。孟轲若不学,其母搬十次家恐怕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