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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呢?自从平宋之后,太平了多年,忘记了怎样打仗。驻防在内地繁华都市,日子久了,生活整个儿腐化,也不愿意打仗了。军官们大都是世袭的公子哥儿,懂吃,懂喝,懂玩,会发脾气,会克扣军粮,会奴役虐待士兵,更会劫掠百姓,就是不懂和不会打仗。蒙古初起时,那种纵横欧亚,叱咤风云的沙漠中健儿的子孙,到这时已经完全不是军人了,他们比老百姓更胆小,怕事。
这个几十个家族奴役中国人民的政权,一靠官僚,二靠武力支持。官僚弄钱,武力吓人。如今,全不行了,千疮百孔,到处发霉发烂了。从顶到脚,都蛀蚀得空空,自然经不起红军雷霆万钧的一击。
红军爆发的导火线是蒙古政府对汉人、南人加重压迫和歧视。
元顺帝从广西进京作皇帝,河南行省平章伯颜率领部下蒙古汉军护送,因功作了丞相。伯颜仗着功劳大,擅权贪污。养着西番师婆叫畀畀,常问她来年好歹,又问身后事如何,畀畀说当死于南人之手。伯颜因此深恨南人。至元三年(公元1337年)广州朱光卿反,称大金国,棒胡反于汝宁信阳州,伯颜假借题目,四月间下诏书汉人南人不得执持军器,凡有马的都拘收入官。五月间又说汝宁棒胡,广东朱光卿等都是汉人,汉人有在政府作官的,应该提出诛捕造反汉人的方案,呈报上来。接着又提出要杀张、王、刘、李、赵五姓的汉人南人,因为这五姓都是大族,人数最多,汉人南人杀了大半,自然不能造反了。五年四月又重申汉、南、高丽人执持军器的禁令。还规定一条法令,蒙古色目人殴打汉人南人,汉人南人只许挨打,不许还手。伯颜贬死,他的兄弟马札儿台作丞相,又禁民间藏兵器。马札儿台辞位,子脱脱作丞相。红军起事,中书省官员把报告案卷加标题“谋反事”,脱脱看了,改题作“河南汉人谋反事”,把河南全部汉人都看做叛徒了。伯颜脱脱一家人接连作首相,家族的看法也就代表皇室和贵族的看法。这一连串作为,使汉人南人不由得不恐慌、不着急,反抗也许还有生路,不反抗只有等死,有人一号召,自然是全国响应了。点上导火线的是丞相脱脱。当时黄河在白茅口决口,有人建议堵口,脱脱派工部尚书成遵勘察,成遵回来报告:河工太大开不得,而且南阳安丰盗贼成群,集合了几十万夫役,万一被人煽动,无法收拾。脱脱不听,另用贾鲁为工部尚书兼河防使,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四月二十二日,发汴梁大名十三路民夫十五万,广州等地戍军二万,从黄陵冈南到白茅口、西到阳青村,开河二百八十里,把黄河勒回旧道。韩山童得了这个消息,生出主意,叫人四处散布童谣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暗地里凿了一个石人,面门上只有一只眼睛,偷偷埋在黄陵冈当路处。朝廷发的修河经费,被河官中饱了,修河夫吃不饱,正在怨恨。韩山童又分发几百个党徒去做工,宣传天下要大乱了,弥勒佛已经降生了,十人传百,百人传千,河南江淮一带的老百姓全信了。韩山童和亲信刘福通、杜遵道计较,光是老百姓不够,还得念书作官的一起干,至少也要做到让士大夫同情这运动。刘福通说有办法,鞑子不得人心,我们上一两代都是宋朝的老百姓,只要提出复宋的旗号,读书人没有不赞成的。河夫开河开到黄陵冈,果然在当路处挖出一眼的石人,几万夫子骇得目瞪口呆,一时人心骚动,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纷纷议论,大家心里明白,是动手的时候了。
刘福通聚了三千人在白鹿庄,斩白马乌牛,祭告天地,宣称韩山童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福通是宋朝大将刘光世的后人,该帮旧主起义,恢复天下。大家齐心推奉山童作“明王”,克定日子起兵何乔远名山藏天因记。。四处派人通知,同时发动,以头裹红布为符号。正在歃血立誓,分配任务,举杯庆祝,兴高采烈的时候,不料消息走露了,永年县的县官带领马快兵役,冷不防团团围住白鹿庄,韩山童脱身不及被擒去杀了。山童妻杨氏带着儿子林儿趁着慌乱,逃出重围,躲入武安山中(在永年县境),隐姓埋名,等候外边消息。刘福通见事已破露,等不到预定日子,整顿部队,出其不意,攻占颍州、罗山、上蔡、正阳、霍山,分兵进攻舞阳、叶县等处。黄陵冈的河夫得了信号,呐喊一声,杀了监工的河官,头上包一块红布,漫山遍野一片红,和部队会合在一起,不上一个月,红军已是五六万人的大队伍了。两淮、江东西的穷苦百姓,等了多少年月,连夜起早赶来参加,真是“从乱如归”,声势一日比一日浩大。接着又占领了汝宁、光、息,人数增加到十几万。各地方的红军闻风响应,芝麻李、彭大、赵均用起丰沛,徐寿辉起蕲黄,布王三、孟海马起湘汉,半个中国照耀着红光,各别攻城占地,开仓库,救穷人,严守教规,不杀平民,不奸淫,不抢劫,越发得到人民拥护。当时民间流传着一阕《醉太平》小令,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从大都一直到江南,人人会念,词道: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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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在寺里接连不断地得到外边的消息:前些日子占襄阳,元兵死了多少;某日又占了南康,元军不战而逃;芝麻李八个人装作挑河夫,一晚上占了徐州。说的人津津有味,听的人心花怒放。红军檄文指斥元朝罪状,最精彩的话是“贫极江南,富夸塞北”。蒙古色目人饱得胀死,汉人南人却饿得要死。什么好东西,财帛粮食,刮空了运到北边。做活出气力的是一种人,罢着手在享用的又是一种人。真把几十年来多少人心里闷着的话全给说出来了。又听说徐寿辉已在蕲水建都,作了皇帝,国号天完,年号治平,拜邹普胜作太师,一支军队已进了江西。元兵到处打败仗,好容易调了六千绿睛回回阿速军,帮着汉军来攻颍州。阿速军以精悍著名,擅长射骑,只是纪律不好;将军呢,又光会喝酒玩女人。刚打住阵,看见红军阵势大,主将就扬鞭连说:“阿卜!阿卜!”阿卜是走的意思,一霎时全军退却,淮西人当作笑话,传来传去庚申外史。。又调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统三十万大军收复汝宁,才到城下,尚未交锋,便跃马后退,地方官急了,挽住马缰不放,也先帖木儿也急了,拔刀便斫,说:“我的不是性命!”飞马先逃,三十万大军跟着溃散。蒙古、色目、汉军都不能打,真正和红军作战的是各地官吏地主募集的义兵和民兵,这些人有的怕红军不放过,有的要保家产,为着自己的身家才肯拼命。到十二年二月底,又听说濠州也给红军占了,头目是郭子兴、孙德崖、张天佑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