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是民间商品纸生产。
泗洲造纸作坊应该属于第一类。“国营造纸厂”的选址自然是十分讲究的。
首先是水。水是做一张好纸的关键。叶浅予在《富春江游览志》中写道,“其中优劣,半系人工,亦半赖水色”。
泗洲的名字就告诉我们,这里的水系十分发达。两条溪环抱泗洲。一条叫白洋溪,亦叫泗洲溪,光绪《富阳县志》载,“白洋溪发源县东北诸山,曲曲南流三十余里,由苋浦入大江”。还有一条叫新义溪,经泗洲并入白洋溪。其次是原材料。富阳是竹纸之乡,最主要的原材料自然是竹子了。“竹纸就是用竹子的整个茎干,经一系列复杂手续处理后造出来的纸”(《中国造纸技术史稿》)。
南宋陈槱在《负暄野录》中也写道:“又吴取越竹,以梅天水淋,晾令稍干,反复捶之,使浮茸去尽,筋骨莹澈,是谓春膏,其色如蜡。”
但是,要撑起如此大的一家“国营工厂”,还需要一个广阔的市场。
宋朝的时候,纸的用途非常广泛。《渑水燕谈录》说两浙等地“多造纸袄为衣”。当时的纸衣、纸袄通常为生活贫困者所穿着。诗人陆游就曾吟咏过雪天盖纸被的感觉,“纸被围身度雪天,白于狐腋暖于绵”。纸甚至成为了制造兵器的原料,有纸甲、纸炮等。北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四月,“诏江南、淮南州军造纸甲三万,给陕西防城弓手”。
当然,在富阳这个县城,最需要用纸的还是每天都要抄写经文的寺观庵堂。泗洲附近,恰好宗教场所并不少。除妙庭观和泗洲庵外,东坞山的“九庵十三寺”也是泗洲造纸作坊的重要客户。
真正的大客户在杭州。杭州自五代以来,雕版印刷业已相当发达。吴越王钱镠在“天下大乱,豪杰蜂起”的五代十国纷争之际审时度势,采取“与其闭门作天子,不如开门为节度”的保境安民以至纳土归宋的策略,换来了“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舞之声相闻”的太平局面。在当时,杭州已是良工聚集,雕版技术颇负盛名。
北宋时,杭州不仅承担朝廷刻书,“市易务”等公私刻书也很多。王国维在《两浙古刊本考》中说道:“浙本字体方正,刀法圆润,在宋本中实居首位。宋国子监刻本,若《七经正义》,若史、汉三史,若南北朝七史,若《资治通鉴》,若诸医书,皆下杭州镂版。北宋监本刊于杭者,殆居大半。”
到了南宋,宋高宗“车驾驻跸临安”,杭州更是成为当时全国雕印手工业最发达的地方。吴自牧的《梦粱录》中记录杭州的书铺、裱装铺、纸扎铺“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杭州刻书行业的发达,自然也带动了周边造纸行业的繁荣。《咸淳临安志》中说道:“按旧志云,余杭由拳村出藤纸,省札用之。富阳有小井纸,赤亭山有赤亭纸。”泗洲距离临安城仅三十余公里,陆运的话完全可以实现朝发夕至,水运的话就更加方便了,做好的纸张沿白洋溪而下,经苋浦,至富春江,再顺流而下,就可以抵达杭州了。
然而,这么大的一个作坊,却伴随着南宋的灭亡,也渐渐湮灭了。在遗址中发现了一层红烧瓦砾堆积,似乎说明在宋末元初的时候,这里曾遭遇了一场火灾,作坊毁于一旦。
泗洲造纸作坊消失了,但它所叠加的丰富的历史信息和造纸工艺更迭、发展的生产空间格局关系,成为中国古代造纸术工艺流程的见证,成为中国造纸术伟大发明的最直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