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谢安石为相,可与何人为比?”
虞南曰:“昔顾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称其质重,莫以为偶。夫以东晋衰微,疆埸日骇,况永固(符坚字也)六夷英主,亲率百万;苻融俊才名相,执锐先驱,厉虎狼之爪牙,骋长蛇之锋锷,先筑宾馆,以待晋君。强弱而论,鸿毛太山,不足为喻。文静深拒桓沛之援,不喜谢玄之书,则胜败之数,固已存于胸中矣。夫斯人也,岂以区区万户之封,动其方寸者欤?若论其度量,近古已来,未见其匹。”
隋炀帝在东宫,尝谓贺若弼曰:“杨素、韩擒虎、史万岁三人,俱称良将,其间优劣何如?”对曰:“杨素是猛将,非谋将(议曰:胆气果敢,猛将也;渊而有谋,谋将也。);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议曰:拳捷矫悍,斗将也;御军齐肃,领将也。);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议曰:领一偏师,所向无敌,骑将也;包罗英雄,使群才各当其用,大将也。)。”太子曰:“善。”
借助外力解决本国的危难,只会落个把国家拱手让给他人的下场,从来没有听说这样能复国图存的。”
有人问:“天下闻名的游侠季布,当年曾是项羽麾下战将,一次追击刘邦,差点杀了刘邦。后来刘邦得了天下,最恨的就是季布,悬重赏全国通缉他,同时下令,谁敢藏匿他就诛灭九族。弄得季布无处藏身,剃成了光头,毁了容,东躲西藏,四处流窜。一个真正的英雄壮士,穷途末路,一死了之算了。象季布这样的壮士,一反昔日刚勇豪迈的气概,去做窝囊的亡命徒。
这样对吗?”
司马迁在谈到季布的行为时说:“在刘、项争雄的时候,以西楚霸王项羽那样‘力拔山兮’的气概,季布仍然能在楚军中以武勇扬名楚国,每次战役都身先士卒,率领部队冲锋陷阵,多少次冲入敌军夺旗斩将,称得上是真正的壮士。可是等到项羽失败,刘邦下令通缉他,要抓他杀他的时候,他又甘心为奴而不自杀,又显得多么下贱,一点志气都没有。季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肯定是坚信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只是投错了胎,走错了路,所以受尽了屈辱但不以为耻,盼望有机会能施展自己还没有充分发挥的潜能,所以最终还是成了汉代的名将。由他的所作所为,可以窥测出他的志气、抱负,他觉得为项羽而死太不值得,因此才那样忍厚负重,委屈求全。由此看来,一个有见识、有素养、有气魄的贤者,固然把死看的很重,可并不象愚夫愚妇一样,心胸狭隘,为了一点儿小事,就气得寻死上吊,这并不是有勇气的表现,而是计穷力竭,觉得没有办法挽回局面,走到绝路上了,所以才去自杀。而胸怀大志的人,虽然不怕死,但要看值不值得去死,只要还有一线东山再起的希望,是绝不会轻生的。”
[对生与义的冲突和取舍,司马迁还有一种说法:“在楚汉相争的时候,魏豹和彭越这两个人,有自己的军队,能征惯战,都是一方的霸主,他们投靠哪一方,对局势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这两个人虽然出身卑贱,一个是亡命徒,一个是打鱼的,然而乱世英雄起四方,一旦聚众呼啸,攻城略地,席卷千里,就有了称王称霸的资本,杀人 放火,气焰嚣张,天天都是他们得意的时候。这种土匪、流氓出身的投机分子,心怀叛逆,唯恐天下不乱,因为在乱世他们才有机可乘,有油水可捞,一旦社会安定,就没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这种人失败了是不会自杀的,他们宁愿被俘虏,受尽凌辱而死,而且至死也不甘心,这是什么道理呢?”
这就是前面所讲的义重于生、舍生取义的道理。]
[三国交战的时候,广陵(今江苏扬州一带)的太守张超把地方政务委托给臧洪去代理,后来袁绍也和臧洪成了朋友。等到曹操在雍丘(今河南杞县)
包围了张超,臧洪闻讯后,光着脚哭着到处替张超求救兵,自己也出兵去救张超,因与袁绍是朋友,又向袁绍求援,可是袁绍没答应。雍丘被曹操攻破后,张超全家被杀。臧洪因此恨透了袁绍,就和他绝交了。朋友反目成仇后,袁绍举兵围攻臧洪,城破之后,臧洪也被袁绍杀了。
后来人们在谈论起这件往事时,不但不同情臧洪,反面认为他头脑不清,稀里胡涂。三国交战的那个时代,正象春秋战国纵横错节的时代一样,是个没有道理好讲的时代,说不上哪一方是仁义之师。臧洪昏头昏脑,对时代环境看不清,身家性命都保不住,还妄想象在和平安居时那样讲道义,讲友情,岂不可笑!所以说,身处乱世还想象臧洪那样去立功立业,救苦救难,只能自取灭亡。]
也许有人会问:“臧洪虽然不明智,但他为救朋友张超而死,总还够得上讲义气吧?”
对此范晔也有他的看法。他说:“曹操兵围雍丘,张超处境危急,臧洪为救朋友到处求救,当时就臧洪个人感情之悲愤、慷慨来说,是一种壮烈的情操。看他那副光着脚奔走呼号、带兵赴难的样子,确实值得同情。可是话说回来,英雄豪杰在某种特定的情势下,对于是非善恶的取舍,与普通人的信守节义,在心态上是否不一样呢?‘大行不辞小让’,成大功,立大业,办大事的人,是顾不到那么多枝节琐事的,甚至挨骂都在所不惜。至于象三国时期,袁绍、曹操、张超这一帮人,和一切乱世中拥兵割据的草头王一样,有时候结盟订约,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实际上都在打自己的算盘,联合有利就联合,开战有利就开战,根本没有什么信义可讲,唯一的出发点是形势的需要,利害的衡量。在这种局势下,看不透这一点,而去和人讲道义,只有送命了。更何况三国时,在军阀割剧的战乱局面下,雍丘是个非常危险的偏城,臧洪出于一时愤慨,只知道自己的朋友被曹操包围了,心想袁绍也是朋友,就去请袁出兵,却不知曹、袁当时出于利害关系的考虑,刚刚讲和,正是友好相处的时候。臧洪昏昏然想借袁绍的兵打败曹操,来解救朋友的危难,即便成功了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的做法,是很危险的。再说,按兵法来讲,逞一时义愤,率忿恨之师,是兵家之大忌。臧洪‘徒跣且号,束甲请兵’,和楚国的申包胥因楚国被吴国打败,到秦国请兵,在秦庭哭了七天七夜一样,在个人的情感上无可指责,但是对解决问题而言,一点用也没有。
故自“六正”至于“问将”,皆人臣得失之效也。古语曰:“禹以夏王,桀以夏亡;汤以殷王,纣以殷亡。”阖庐以吴战胜,无敌于天下,而夫差以见擒于越;穆公以秦显名尊号,而二世以劫于望夷。其所以君王者同,而功迹不等者,所任异也。是以成王处襁褓而朝诸侯,周公用事也;赵武灵王年五十而饿死于沙丘,任李兑也。故魏有公子无忌,削地复得;赵任蔺相如,秦兵不敢出;楚有申包胥,而昭王反位;齐有田单,而襄王得国。因斯而谈,夫有国者,不能陶冶世俗,甄综人物,论邪正之得失,撮霸王之余议,有能立功成名者,未之前闻。(故知量能授官,至理之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