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殁了?
“我的好玉儿,我就要回去了,特来道别,往后余生你在这虎狼群中立身,可千万谨慎处事,身后长眼!”
星眼朦胧中,黛玉见老祖宗走进潇湘馆,满面红光,身姿矫健,正纳闷病入膏肓的贾母怎么突然就好了,不料她老人家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黛玉下床疾步追着贾母:“老祖宗,等等我,等等我,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谁料,追出门,贾母不见了,远远却传来“咣、咣、咣、咣”的云牌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人回:“老祖宗殁了。”
黛玉听见,惊出一身冷汗,浑身如疾风中不受控制的枯叶一样,筛糠般颤抖,眼神发直,嘴里喃喃地说“老祖宗殁了,老祖宗殁了……”
陪床上的紫鹃听到也吓了一跳,抬头看到黛玉这个模样,三步两步跳下床,边摇黛玉边安慰道:“姑娘这是怎么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千万别熬坏了身子,白让宝二爷担心。”
黛玉闻言,说道:“现在几时了?”
雪雁在旁回道:“姑娘,亥时三刻了。”黛玉道:“也是时候了。”
众人不解黛玉这话什么意思,见黛玉这样失魂落魄,也不理论,顺着黛玉的话说:“可不是时候了,别人都赶到上房去了,姑娘也快准备准备过去吧。”
黛玉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众人慌乱着穿上素服,黛玉扶着紫鹃,和雪雁、嬷嬷一行人往上房中来。
黛玉一路抽泣不止,远远望去,如风中摆柳般,清瘦凄凉。
哭声震天
穿花度柳间,渐渐出现了贾母三进院落的轮廓,此刻灯火璀璨,在寒夜里更显得惊人显眼,远远听见震天的哭喊声刺破夜空,犹如乍离巢穴的小兽,慌乱又无助。
黛玉闻此,更加悲痛,几乎不能自持,身子就往下滑,紫鹃死命拽住,和一个嬷嬷两人架着黛玉从侧门进入贾母上房。
彼时,贾母床前的屋里、屋外跪了一片人,屋里除贾赦、贾政、宝玉、贾琏、贾珍外,都是女眷。
贾母床前被挤得密不透风,黛玉想看看老祖宗遗容,却不得近身。想黛玉虽是贾母临终最挂念的人,但身份只是一个外孙女,贾母在时,老祖宗怜爱她可以随便,如今老祖宗不在了,她在王夫人等眼中便比不得这屋里任何人。
细思之下便回身找见迎春姊妹,在惜春下首默默跪下,和众人一起乱哭起来。
贾母殁了,贾家和朝廷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断了——贾家对朝廷的恩情也被抹了个干干净净,本来就日薄西山的贾家子弟,失去贾母犹如失去最后的依靠,朝廷将怎样对付贾家荣宁两府,不得而知。
所以,从贾赦、贾政起,到茗烟等仆人, 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恐惧和不安。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王夫人,看到贾母咽了气,却感到出奇的舒畅,就像卡在嗓子眼里多年的老痰,一下子吐出来一样,浑身上下舒坦无比:
贾母死了,多年来辖制自己的婆婆死了,在这荣国府内宅,自己就是老封君了,内宅里的一些事也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黛玉哭了个喉干气噎,满面作烧,紫鹃及惜春等人慌了神,赶紧着人去告诉王夫人。
不一时,周瑞家的带着几个管事的媳妇过来,让抬来一顶软轿,一边嘱咐紫鹃:“姑娘这个风吹灯似的身子,就不要出来了,老太太办丧是大事,哪有恁多功夫再分心,各人都能着些吧。”说着把黛玉搀扶进软轿内,软轿吱吱呀呀地朝潇湘馆走去。
一品夫人
此时,黛玉虽然力不能支,但心里是明白的,周瑞家的话,一字不落全落在黛玉耳朵内,如今孤立无援,唯求速死而已……
躺在潇湘馆的床上,耳内远远传来贾母上房的哭声,不禁替贾母悲哀:老太太生前为子孙操碎了心,如今人走茶凉,这合家上下,哭的都是各自的难处,还有几人是真心为老祖宗悲伤?
想如今老祖宗撒手而去,自己受了老人家一世庇护,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更加悲痛难耐;又想自贾母病重后,宝玉就被王夫人隔绝在大观园外,已有半月不曾露面;想自己一介孤女在这大观园,失去了贾母,失去了宝玉的支撑,连王夫人屋里的陪房,周瑞家的都敢当面奚落她,这地方真是一刻都站不得了……
黛玉本就是个多心多疑的,这几日接连的打击下来,身体已经伤了元气,加上饮食、药膳不周,如今不过挨时日罢了。
倏忽过了几日,一日半梦半醒间,听得门外2个丫头说话,一个说:“林姑娘那么个神仙一样的人,如今让她嫁给半百老头,还是做妾,委实委屈了她。”
另一个说:“委屈什么,林姑娘当日当着众人就喂宝二爷饭,也不知避嫌,王夫人说了,看不上那个轻浮的样儿。外面都传开了,宝姑娘就要嫁给宝二爷了,所以如今都不大进来,连园子里也不来了。”
这一个说:“我看林姑娘就好,不像是那轻浮的人。况且平素林姑娘和宝二爷虽则在一起玩耍,也是斯抬斯举,并无越矩之处。”
……
正听着,突然听见紫鹃去驱赶二人:“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就在这儿嚼舌根,姑娘听见了,倘或有个好歹,你们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厉害的丫头并不示弱,回紫鹃道:“听着又怎么着,如今这后宅换了天了,你当还是老祖宗在……”
不等丫头说完,只听泼水摔盆之声,紫鹃边骂边往外赶人,厉害丫头气急败坏地边往外走边骂:“你这个小蹄子,你主子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还这么张狂,有你好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