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菌飘进我的家:兰州布病感染者这一年

2020-11-06 12:20:44 作者: 布菌飘进我的

他们因此被13岁的儿子骂过几回。

“我心情不好,烦躁着。”罗萍说,“我看姑娘有时候还擦眼泪,她也不说啥,她肯定心情也不好。”

她给老家的母亲打视频电话,边打边哭,对屏幕那端提出的一切安慰进行反驳。事后罗萍又很懊悔,觉得不该让母亲看脸色。

求药

“新冠”疫情开始了。过了年后,罗萍有一整个月无处可去,在家思索要不要吃药。她还是浑身疼痛,但刚查出了抗体阳性时,医生说如果治疗,服用的是利福平和多西环素,两种抗菌素都有明显的副作用。想开药的话,要签一份知情同意书。

“医生的意思是副作用太大,尽量别吃药。”罗萍说,“他说,你要吃的话,我给你取个单子。”她跟着医生去另一个办公室看这份文件,列举了八九条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除了签同意书,还要每隔半月化验一次肝功能,两种药都伤肝。罗萍看了,说要和丈夫商量一下。

医院贴出的展板上写着:药厂里飘出来的气溶胶含有人工减毒的弱毒菌,预计在人体内3至6个月就会衰减。“意思是不治也行。”业主群里这么解读。

群里一些选择吃药的人纷纷发言说吃药痛苦:“脸黄,牙也黄。”

丈夫一直劝她吃药,替她找医生打听,说这两种药是治肺结核的常用药。“兴许和治结核病一样,能药到病除呢。”罗萍的丈夫说。

罗萍迈不出这一步,觉得“骨头疼、肉疼”抵不过伤害肝肾。可是年后的一天早晨,后背一阵疼痛,坐不起来。忍耐到三月底,她艰难地决定,吃一段时间的药。

那时候的医院里没什么人,“医生还说,疫情期间,你医院里跑进跑出,也不安全。”罗萍晕头转向,又拖延了一星期。

兰州正“流行”手腕测体温枪,总是测出罗萍有38度多的高温。罗萍自己买了个高档点的体温枪,自己测,却一直没事。

刚开始吃药,“一下轻松了好多”。可逐渐地,罗萍也开始脸色发黄,“化妆品已经压不住的那种黄”。她甚至有点庆幸,疫情期间出门都戴口罩,看不出她异样的脸色。

利福平的副作用之一是消化道症状——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等。为了把药吃进去、不要呕吐红水,罗萍“疯狂地吃东西”。

她还是不放心孩子,简直连拖带拽,要儿子同她一起再去测抗体,“一查就是一个上午,娃娃肯定心情不好。”他们反复查了四五次,一开始试管凝集试验测出的滴度(注:标记抗体在血液中的浓度。数值越高,浓度越高)在跌,她理解是疾病减轻。后来这数值也不动了。

疼痛减弱了一点,但是还在。罗萍心想,也许服药满90天能“一下子豁然开朗,啥症状也没有了”,但没发生这样的奇迹。六月底,她停了药,随大流跟小区里的其他患者买了蒙药。内蒙古邮来的药材是细小的片状物,有患者说“比中药还苦”。

业主群里会流传一些网上下载的中医药方。

罗萍(化名)邮购的蒙药。受访者供图

病友在微信群里交流去内蒙看病的经验。

采访中,记者接触到去甘肃武威、金昌等地看中医的抗体阳性患者,他们都认为当地畜牧业规模大,中医大夫的经验多点。

叶文娟(化名)年纪比罗萍还大些,但她梳着低马尾,看上去像个孩子。叶文娟说话口吻很硬,她对记者说——

盐场北路上的店铺林林总总,有的店,老板娘自称验出了1:800++的滴度,她脸庞红扑扑,还笑眯眯地与记者打招呼。她刚去街道建过健康档案。

盐场北路,左侧为兰州生物药厂和住宅小区,右侧有大片城中村。

“现在只能挣吃一碗面的钱。”老板娘的丈夫说。

对于他们来说,近两年生意难做,但并不是因为布病。这条马路上的店老且平价,都贴着菜市场开;高层小区盖完了,附近的流动人口减少。刘明他们搬进来,对开店的人帮助没那么大。

但搬家也不容易——搬到哪里去?很多店主是外地人。麻辣烫店的四川店主说,不要看现在路上没什么人,到了晚上,“人还多得很呢!多得很呢!”

“今年不好做,是大家都不好做嘛。明年就会好的。”她看上去70岁了,金耳环在阳光下闪动。

一个粉色上衣、粉色长裤的10岁女孩推着一个粉色的独轮车经过,她是蛋糕店主的女儿。去年底她查出抗体阳性,最近又查了一次,“转阴”了。

与附近的小区居民不同,有些店主去年底没看见省卫健委的通告,到今年10月才去检查。他们还在等待结果。

兰州生物制药厂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街上没人知道,里面具体发生过什么。

居民楼南面的药厂。

责任编辑:黄芳

校对:丁晓

去年年底,她胃口差,又“一晚上醒多少回”。她的丈夫撺掇她去看病。她在中医医院化验不出什么,以“神经紊乱”的诊断在脾胃科住过一星期。

等到出院,叶文娟看群里议论的症状与自己很像,去查抗体,也是阳性。

她也着实愁了一段时间,但是,疫情期间她症状不明显,业主群里都说关节疼,她并没有。到了今年六七月,她感到手指节有点痛,“出去买菜要背个包包,手上提不了东西。”

“群里都说吃那两种药,滴度也下不来。”叶文娟的滴度是1:400,属于高的,但她不愿意吃西药。依托业主群里的介绍,她去西固区看过中医诊所:“医生当时说调理呗,还说要排毒,我当时就想,细菌可咋排出来呢?”

提着大包小包的中药,她搭公交车回黄河北岸。药材在水里咕咚咕咚地翻滚。吃了二十几天,手指关节还疼;她又买了机票,飞去从未去过的内蒙古。她说,内蒙的医院程序复杂,还要做体液免疫检测和维生素检查。飞到内蒙先抽血,然后在附近的小宾馆里等一天,最后开出她“说不明白”的各种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