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此次发掘的四川大学专门组建了科技考古团队,包括冶金、植物、环境、动物、文物保护等研究方向的专家,为现场发掘提供实时支持。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师李玉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自去年12月进场以来,平时工作“早八晚六,七天不休”,省院每周会组织两三次例会,集合各家单位对发掘工作进行总结、规划和调整。
有了各方面技术的支持,徐斐宏表示“现场一把土都不会浪费,都会拿来做研究材料”。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在接受中国新闻社采访时举例称,含有丝绸的样品倘若按照以往手段,仅靠肉眼完全辨别不了,可能就把填土给扔掉了。“这次我们发觉所有六个坑的填土,除了表层土和已经被污染的坑口土,其余的所有填土,我们全部打包采样回去,等待着以后各个学科需要的人来对这些填土进行研究。”
自今年挖掘到器物层以来,三星堆带给考古人员的惊喜不断。“一会儿蹦一件一会儿蹦一件的,还让不让人安心写博士论文了?”冉宏林在朋友圈中戏侃。截至目前,3、4、5、6号坑已发掘至器物层,7、8号坑正在发掘坑内填土,现已出土金面具残片、鸟形金饰片、金箔、眼部有彩绘铜头像、巨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精美牙雕残件、玉琮、玉石器等重要文物500余件。
3号“祭祀坑”内的青铜器和象牙。图/中新
象牙提取难题
提取文物是件技术活儿。陈德安向《中国新闻周刊》提到,坑内文物纵横交错,彼此叠压,如何避免提取过程中对周边文物造成破坏,是比较棘手的难题。“就像接生一样,不能顾此失彼,接出小孩,伤到大人”。
在3号坑,首先被提取的是一尊重达200多公斤的铜尊。据了解,这件铜尊是此次考古发现的最大一件铜尊。“孤零零的,只有它压别人,没有人压它,所以只有把它取出来了,才能接着干别的活儿。”徐斐宏说。他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青铜器保护从清理、拼接断片、矫正、修复,到最后的考古记录,已有一套成熟体系。
提取这尊青铜器之前,考古人员已对其用石膏进行浇筑。冉宏林表示,如何让如此重型的铜尊安全提取到地面,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与挑战。他们首次将3D打印技术应用在铜器提取中——扫描铜器,获取同比例模型,再利用该模型生成一个薄的硅胶体覆盖在铜尊表面,以期提取时对铜尊形成保护。“16日扫描,定制隔离层,18日、19日再次进行细致的清理,20日做了一个用来固定的木质套箱。”徐斐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3月21日考古队员对其提取成功,前后耗时6天。
“这么大一个东西,又是在直播的环境下,总有些担心,万一出点问题,场面很难收拾。”徐斐宏说。包括他在内的多名受访者认为,相比已经成熟的青铜器提取技术,接下来对象牙的提取,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难题。
在三星堆6个祭祀坑中,3、4、5、8号坑均发掘出象牙或象牙制品。徐斐宏说,目前3号坑已暴露出来的象牙量有127根。
既有报道提到,中国目前只有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经考古发掘出如此集中的象牙。金沙遗址出土的肩扛象牙纹玉璋,刻画了两组头戴高冠、方耳方颐、身着长袍、肩扛象牙的人像,该图案与三星堆“祭山图”玉边璋上的图案类似,展示了古蜀人用象牙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景。
数量众多的象牙从何而来,目前仍然是个谜题。对于现场的考古专家来说,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将这些象牙从坑里成功转移出来。“考古工地见象牙比较少,经验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个东西是比较难伺候的。”徐斐宏提到,在地下埋藏千年的象牙含有大量水分,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迅速失水开裂。“它表面有一层薄壳,质地非常酥脆,就像雪糕外面的那层巧克力,一不小心就会戳破。”
为此,提取象牙时需对其进行加固。“我和做文保的老师沟通过,他说这就像医生治病一样,加固相当于开药方。问题在于,它酥脆的病因是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研究结论。”徐斐宏强调,量身定做象牙加固材料需要较长的周期,而在国际上这也是个尚未解决的难题。
央视3月21日现场直播显示,考古队员对4号坑的一根重达100多斤、长达1.2米以上的完整象牙进行了提取。该象牙被石膏包裹着,由两人从坑内抬出。“弄回去之后还要在实验室里进一步采取保护的措施,把原来的水分置换出来,注进新的保护液体,让它保持一定的湿度,不能让它散架。”一位作人员受访时表示。
为了减少象牙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考古队员对坑内的象牙覆盖了保鲜膜、湿毛巾和塑料布。“通过这三重保护,尽可能保证象牙湿度。”徐斐宏说,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缩短在现场的发掘时间,为后续提取争取时间。
什么时候能够完成3号坑120多根象牙的提取?徐斐宏心中尚无答案。“会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举个例子,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文保力量是比较强的,他们之前在金沙遗址提取过象牙,十几根象牙保存情况比3号坑象牙情况还要好,然而提取第一根就花了一周时间”。
冉宏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接下来专家们将对文物提取问题进行专题研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唐飞则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新闻发布会以来,慢慢地进行了一些文物的提取,接下来将暂缓提取,着重精细化的清理或现场研究。
古蜀文明的6个“盲盒”
自3月20日四川对外公布三星堆新坑发掘进展以来,新出土文物的照片在网上广泛传阅,三星堆6个新坑迎来前所未有的关注。“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6个古蜀文明的盲盒,可以说非常期待了。”有网友留言道。
与大多数考古不同,从上世纪80年代出土大量青铜面具和奇异雕像的那一刻起,三星堆就以神秘的姿态迅速进入大众视野。而这一轮6个新坑的发掘,不断涌现在1、2号坑未曾出现的新奇器物,再次将古蜀文明的声浪推向高潮。
“当我们看惯了中原的那一套坛坛罐罐,我们看三星堆就觉得它奇怪,它使我们感到震惊,觉得前所未见。它把人、神和人神之间都给铸出来了,它都是以图像的方式向我们展现出来当时三星堆人的社会生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