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出生的湖北仙桃人曾伦锋,14岁起做制衣学徒,曾于90年代曾来广州考察,“当年沙河服装批发市场的商铺,才5万元/个”。曾伦锋不敢贷款买铺,最终还是决定开制衣厂。但他直到2005年,才将制衣厂开到康乐村,迄今16年未曾搬过厂址。工厂位于村中一栋私人物业的4楼(共7楼),整层建面约250平方米,16年里,厂租从2005年的四五千元/月,涨至如今的1.2万元/月。
在曾伦锋印象中,康乐村制衣厂生意最好的时候,大抵在2014年、2015年。2014年春节,他包了一辆55座大巴,将老家周边县镇的37名村民带到厂里,“我们那里有七八万人出来打工,都是这样相互一个带一个出来的。”
2015年,曾伦锋的小儿子曾楚大学毕业后,亦直接到制衣厂帮忙。那年,他们家的营利达到巅峰,花了50多万买了一辆奔驰车,也于那一两年在武汉买了两套房。
尽管那些年营业额高至两三百万元,或三四百万元,但曾楚称除去各种开支,到手其实不多,“机器设备每隔三五年就要换,工人薪酬,房租、水电、养车,等等都是大笔开销”。他称,假设一年营业额250万元,扣掉近百万元的工人薪水,近百万元的租金水电生活开销,最后到手只有大约20万元。
曾楚的工厂主接外贸单“越南、俄罗斯、台湾等,这些年生意都下滑了”。这两年,曾楚接了曾伦锋的班,也于去年结婚,如今他们以4000元/月的租金在工厂附近的公寓租了两房一厅。
和别的制衣厂一年到头开工不一样,曾楚在每月1号强制关厂休息。但厂里的工人往往不舍得休息,不少人会在这一天到大街的小黑板寻找打散工的工作,挣上三五百元。
近9万人驻守康乐鹭江城中村
打工人眼里,康乐鹭江村是他们的揾食天堂。
作为中大布匹商圈产业链的一部分,全国大量的中低端女装成衣,多出自康乐鹭江及五凤片区的城中村,出自这里的工人之手。
公开数据显示,中大布匹商圈分布2万余户商户,直接从业人员超10万人,经营各种面料、辅料、家居装修用品等逾10万种。以市场为中心,周边遍布3万多家规模不等的制衣厂、作坊、店铺,从业人员超过30万人,年交易额或超2000亿元。
究竟目前在康乐鹭江的打工人有多少?
截止到2019年8月的数据显示,康乐村流动人口达48084人,鹭江村的流动人口达39666人,合计有87750人在这两条村工作或生活。
这是近年中大商圈开启整改升级后,仍留在村里的打工人。
在康乐中约南新街旁一栋占地面积较大的楼房里,这里每层厂房大门大开。租下这栋顶楼的厂房者,是来自湖北荆州的“80后”老板朱先生。
朱老板17岁来了广东,2000年到东莞虎门的制衣行业打工,也曾开厂,“亏了”。2015年,他来到康乐村的制衣厂打工,“一年能挣九万元”。
大约在2017年,夫妻俩合伙开制衣厂,以月租8000元租下顶层200多平方米的厂房。到目前,厂房月租升至8600元。“没赶上行业最好的时候”。朱老板称,这些年厂里的生意时好时坏,“有货做的时候我们就一股作气做完”。
这是3月的一天中午,厂房外间的工人们埋头忙碌,不愿搭理任何一个到访者,针车位仍有部分空缺,朱老板到楼下大街“摆摊”招人,最后空手而归。厂房里间,她的妻子协助两名“00后”工人切割布料,并用轮滑把切好的布料从洞开的大窗户吊到一楼的小巷——那里已有人骑着电动车在等候接货。
和开厂16年的曾楚一家相比,朱老板财力相对显弱。为了节省开支,夫妻俩在工厂附近租了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单间,“加上水电每月房租900多元”。每年暑假,在老家留守的三个孩子会来广州团聚,他再以约1500元/月临时换租一套一房一厅,“五口人摆两张床,一张上下铺,恰好够睡”。租两三个月,等暑假过了,又再换租单间。
一年豪掷7.682亿元分村民中大布匹商圈的这条产业链,从上到下收入各不同:
最上游批发市场的老板,多处于广州顶富圈层;
中游如租用市场商铺的老板们,同样背后普遍有着自己的公司,他们的收入普遍可入广州上层,任选广州豪宅;
中下游如制衣厂的老板们,有可能曾经暴富,但在时代更替之下,仍有一部分被淘汰,一部分在苦苦支撑,一部分改革创新,小部分成功“逃顶”过上更富足的生活,做了更大的产业;
而最末端的打工人,以干到凌晨一两点的拼劲,收入高者不乏月入一两万元。
包括大部分制衣厂的老板在内,他们对广州的归属感不强。 即便是老家村里最早开上奔驰的曾楚一家,他们亦未在广州买房,“当年没有想到,现在想也买不起了”,曾楚说。
每个月的2号或3号,曾楚的房东会把厂房的房租水电结算后发微信给他。房东已经六七十岁,除了曾楚所租的这栋7层高楼房外,“还有三四栋比这栋更大的楼房”。在房东的朋友圈,日常晒的不是这里旅游就是那里旅游,“几乎每年春节也都是在国外旅游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