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任皇帝为此愁煞了身子,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挽回,旗务也整顿了若干次,越整越糟。事实明摆着,原来依靠的,现在已经变成正在融化的冰山,说什么也靠不住了。既然原来指望的指望不上了,治国的招数多少得变变了,汉人的规则也就越发凸显了,汉人的份额也悄然增加了。于是,什么围猎啦,什么木兰秋啦,统统变成了走过场。不仅安心要在父皇面前显示“仁慈”的皇四子奕赢得了储位之争的胜利,而且即位之后的咸丰皇帝,也要高扬儒家道义,大批起用汉臣。他的亲信肃顺甚至公开贬斥满人,说汉人行满人不行,动辄对犯过的满人高官痛下杀手。为史家所公认的同光以后的满轻汉重的政治格局,其实在道光年间已经露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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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奕的这一招,是汉人师傅杜受田的主意。看来,杜师傅是看出了道光暗中改了规则的心思,才会出这种“交白卷”的险招。而貌似聪明的皇六子奕,既无高人指点,又没有悟到情势的转变,一味逞强好胜,结果反而成为争位的失败者。历史小说的高手高阳先生,曾经对奕的失败十分惋惜,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皇帝若换成奕这个“鬼子六”来做的话,后来的中国也许会好些。跟高阳有同感的史家相当多,某些抱有大男子主义情绪的人,还把叶赫那拉氏的当权也归咎于奕,甚至认为如果皇帝是奕而不是奕的话,中国的现代化可能会顺利得多。其实,就当时而言,真正高一筹的确实不是奕,而是憨厚的奕,他能够听杜师傅的话,而且付诸实践,确有过人之处。继位之后,大胆起用汉臣,鼓励实学,在既有框架之内,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因此方能在如此的烂摊子之上,应付来自内外两面的危机。固然焦头烂额,但毕竟没有砸锅,给清朝保持了一点元气。如果我们要求道光和咸丰就能够吸收西方文化,实行改革,显然是一种苛求。事实上,只有经过了这种转折性人物的悲剧性失败,后来的执政者才有实行西式改革的可能,没有人能够做在他的选择框架之外的事情,即使这个人是皇帝。清朝是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在王朝里,始终存在着满汉双轨的政治和双轨的逻辑。皇帝靠向汉人的逻辑,实际上是缓慢的和一步步的,而且这个过程还可能出现反复。不了解这一点,就无法理解清朝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