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封神演义》所赐,纣王的“名声”完整压倒了同样亡国的夏桀、周幽王等人,不光是虿盆、炮烙、挖心等酷刑的发明者,还有着将孕妇剖腹验胎,打断腿验骨髓等恶趣,“暴君”可谓实至名归。
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论语.子张》
但后来子贡说了,他其实是背了“天下之恶”的超级黑锅,也就是所有脏水被一股脑泼到了帝辛的头上。这话自然是没毛病的,记得当年学古代史时,教科书说起原始社会的不足时就提到一句“普遍不将部落之外的人当人”,战争和战俘一直存在,后者的命运要么上祭坛,要么做奴隶,不止于纣王一朝。
▲酒池肉林的传说
殷商也是部落性质,不需要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商汤、盘庚和武丁这等雄主手中祭祀和人殉活动尤为频繁,因为胜仗打得多,连战俘都养不起了。
至于那些五花八门的酷刑,并非古人的想象力丰富,而是针对高级祭品私人订制的祭祀手段,如比干的挖心就类似于美洲阿兹台克民族的仪式感,而鄂侯和九侯则分别被做成了肉干(脯)和肉酱(醢),加上被做成肉丸子送给父亲姬昌的伯邑考,此类行为在甲骨文中统称为“用”,就是拿去祭祀的意思。
这个也没毛病,一如当下,馒头和猪头对应的祭祀场合肯定是不同的。
所以在商王的层面,帝辛貌似也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反倒是武功赫赫,将盘踞东方上千年之久的东夷部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史载有“亿兆”的俘虏,并将古中国的实控范围扩展到淮河流域,功劳丝毫不亚于摆平西方和鬼方(雅利安人)入侵的武丁。
▲商王武丁把纣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坏人是错误的,其实纣王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他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历史上是有功的。纣王伐徐州之夷,打了胜仗,但损失很大,俘虏太多,消化不了,周武王乘虚进攻,大批俘虏倒戈,结果使商朝亡了国。史书说:周武王伐纣,“血流漂杵”,这是夸张的说法,孟子不相信这个说法,他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读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的谈话》
伟人不光指出了“血流漂杵”和“倒戈”的矛盾,还客观指出帝辛乃雄才大略之主,西岐翦商不过是趁人之危的侥幸举动,这是不折不扣的平反之言,可谓石破天惊,当了三千年反面教材的帝辛第一次被当时政权与秦始皇相提并论,受宠若惊是免不了的。
但伟人在1947年还对南京政府说过一句“殷鉴不远,就在去年”,前四字是出自《诗经》的成语,意在提醒莫要学那穷兵黩武之举而落得桀纣的下场,对应“去年”发起的全面内战。
抛开言外之意,貌似纣王还是需要为亡国事件负责的,这样他究竟犯了那些战略级别的错误呢?
首先说外部,三代皆直接亡于外敌入侵,而殷商在盘庚时代之前还在四处迁徙,史册上也屡屡有“衰”的记载,之所以没有被趁虚而入在于敌人史载太逊了。率先跨入青铜时代的殷商在科技树上一枝独秀,连之前盘踞中原五百年的夏王朝都不堪一击,更何况那些还在刀耕火种的小部落呢?
但后来不一样了,前文提到武丁攻略西方,西岐作为关中平原上诸多半耕半牧民族中较为突出的一支,在“天邑商”的降维打击面前很快认清了现实,选择了臣服并成为殷商在西方的代言人兼捕奴队长(西伯侯)。
▲殷商的青铜文明独步古中国
从后期甲骨文来看,“羌人”成为了祭坛的主力,那些是周人的近亲,他们为了生存发展拿叔伯兄弟开刀远比其他三个“伯候”卖力,自然也得到了来自朝歌的赏识。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史记.周本纪》
到了古公亶父(姬昌祖父)西岐终于摆脱了“戎狄之俗”,建立了类似殷商的政治制度,随后战神季历类似秦穆公一般击败西方诸多部落,周成为殷商之外最强大的部落并正式获得了“西伯”的册封,当然还学到了不少技术。
▲人殉是所有古老民族共有的早期习俗
基于鸣条灭夏的成功经验,殷商对于有威胁的军事力量应该早有防范,要么削弱他们,要么再找一个西方代理人分庭抗礼,可惜帝辛的前辈显然没有这种政治智慧。
“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吕氏春秋.首时》
“文丁杀季历”--《竹书纪年》
“册周方伯”--周原甲骨H11:82、H11:84
此三句话要分开解读,《吕览》说战功赫赫的西方分公司总经理季历被商王文丁囚禁而死,类似于羑里的姬昌,按照“董狐笔”的尿性,《竹书》的“杀”字仿佛没什么问题,但也可能是非正常死亡,比如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