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每每看到如今种种社会乱象时,是否有人会想起以笔为矛的鲁迅先生?回忆鲁迅先生一生峥嵘时,可曾想到他笔下那位极有想法的母亲。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字字血泪,可曾看到其中母亲的重要性。世间大多女子都可以说自己做了母亲,却不是所有母亲都可以说自己做好了母亲。鲁迅老先生铁骨铮铮,却对自己的母亲尊敬孝顺,想来也绝非仅仅因为一个"孝"字。
鲁迅的母亲,名唤鲁瑞,中年丧夫,一手拉扯三个儿子,在那样的岁月里,虽为乡间妇人,心胸却远超官宦大夫。
温和淑良,却有傲骨
鲁瑞其人,温和大方,骨子里有傲骨,却也软的下身段。年仅38便失去了丈夫,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儿子,与同族的亲戚间有数不清的沟沟壑壑、暗流涌动,鲁瑞却从未说过难,鲁迅先生笔下的鲁瑞,乐观、温和,却从来不怕事,"婶娘们闹得很了,她自有办法应付"。鲁瑞待人平和,虽受受时代限制,却是比旁人多了几分温情,她曾在家人斥责长工时温声劝慰:"不要大声小气地讲他们,即使他们做错了,可以同他激昂么。"还会给雇工王鹤做鞋袜,教他识字,言谈举止,并未因其身份而轻视。
对待外人时温柔平和,对待家人时又添了几分幽默,周氏家族旁系不少,家中人员众多,她自己便育有三子,每每媳妇们生气不吃饭时,她便笑言生气更应吃饭,吃多了方才有力气说话,这件事在周作人笔下被描述为:"虽然一半为戏言。"
鲁瑞一生算不得顺利,在诸多遗憾中磨出了一身钢筋铁骨,难能可贵在在这许多不平中还留下了那份柔和。
贤妻良母,"叛逆"开明
后人评价鲁瑞时常常着眼于她为鲁迅先生安排的包办婚姻,由于时代限制,从种种文字描述中,皆可看出她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她眼中包办婚姻是理所当然之事,如今诸多苛求未免过于不合理,莫以后人之进步眼光妄谈前人之是非。
太多人看到了那点不好,就有许多人看不到她的与时俱进和包容的思维。
鲁迅先生尚在念书时,家中长辈都尚未摆脱封建科举的禁锢,动辄以八股文形制要求鲁迅,但鲁瑞在深思熟虑后,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将鲁迅送去了南京的洋务学堂学习,鲁迅先生学有所成后提出留洋的想法,又是她独排众议,变卖首饰,让鲁迅先生东渡日本求学。
此后,她又让二子周作人、三子周建人成功走出了家门。窦燕山,有一方,教五子,名俱扬,却未曾有人赞叹过鲁瑞,柔弱女儿身,教出了"周氏三杰"。
鲁瑞的进步眼光不仅仅体现教育子嗣方面,更体现在她自身的涵养作为上。年幼时鲁瑞便偷偷到学堂听课,后被驱赶,她便四处问人,终能识文断字。
在当时的封建环境下,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深入人心,她这般坚持学习,所面对的困难便不可小觑,她的种种好学,也深刻影响了三个孩子,周氏三杰后来的成就想必与其母的熏陶是分不开的。
除却读书,在许多运动兴起时,鲁瑞都是第一批响应的人,清末兴起天足运动,她便第一时间放了足,1902年鲁迅先生写信建议母亲放足时却是得知了"足早已放了,头发等之后再剪吧",这真是应了那句"若是年轻个二三十岁,也是个女英雄"。
鲁瑞的开明不仅体现在剪发放足这些在当时看来有些叛逆的行为上,更体现在许多生活小细节上,她一向擅长针线活,年纪大了看到年轻人织毛衣,便也要学来,织不好就拆掉重新织,后来连许多复杂的花纹都会织了。
虽是一点小事,却不难看出鲁瑞对新兴事物的包容心态,东西是新的,但未必不好,与时俱进,不落人后,才是好的。
看上去是那个时候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这骨子里,却有股孩子一样的叛逆气,东西是新的我也要学来,不是不被认可便是不好的,活脱脱一位"叛逆"母亲。
得体与忍耐,原是伤心人的那点教养
鲁瑞长寿,却是在长寿中经历了许多辛酸苦楚,中年丧夫已是锥心刺骨,晚年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但她在这许多苦痛中挺直了腰板,丈夫去了,挑起一家人的重担,送出了三个孩子。
晚年在接到同乡宋紫佩送过来的鲁迅先生病逝的电报时,硬生生忍下了到了眼角的泪,在宋紫佩走后方才痛哭失声,原是为了不能连累宋先生难过。
丧子之痛,对于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家来说,无疑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但是鲁瑞未曾在他人面前失态。更甚者,在广收鲁迅先生死后的一切记载事,看到各方人士的普遍悼念与真诚爱戴,还能自我安慰:"还好,这样子,死的也不太冤枉。"
接到讣告并非不难过,只是想到了旁人,不能连累旁人受这戮心之痛,收集记载时并非不怀念不伤感,只是她了解自己儿子的志向抱负,虽死却也重如泰山,不算枉死。
鲁瑞在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痛楚面前,保留的那份包容和得体,来源于她的教养,因为教养,不可令旁人伤心,因为教养,不曾将儿子的去世归因于任何人,这番气度,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鲁瑞的伤心事却是生平大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细想之下,似乎都不曾放过她,她却是在这磨难中熬出了一身骨气,我们回首望去,不能不叹一句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