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部很特别的小说,男主人公宝玉认为“女儿是水做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
所以作者塑造钗黛人物形象时,秉承了宝玉的风格,一眼看过去,这两个女孩子虽然各有特点,却难分出高下,一样优秀:林黛玉风流袅娜,薛宝钗就妩媚鲜艳;林黛玉才思敏捷,薛宝钗便博古通今;林黛玉灵动直爽,薛宝钗便沉稳平和;就连林黛玉与宝玉有”木石前盟“,薛宝钗便携”金玉良缘“登场,宝玉与黛玉青梅竹马不假,对宝钗也非无情……
不过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探春与贾环同父同母,因为教育的不同,两人的性情修养真是天悬地隔。林家既是钟鸣鼎食之家,又是书香清贵门第,而薛家本是商人之家,又是金陵一霸,薛蟠更是呆霸王,以为打死人命也不过是花几个臭钱就能了结的小事。身世背景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虽然表面看自身的性格修养相差无几,作者仅仅用两个丫头,我们就能看出宝钗和黛玉的差距。
迎春的奶娘因为聚赌被罚,邢夫人非常生气,把迎春教训了一顿:你的奶妈子行事,你也不管一管。奴才都是要主子管束的,身边奴才的素质涵养,完全可以反映主子的为人。薛家豪奴敢当街打死乡宦之子,跟薛家是金陵一霸,骄纵不法无人敢惹脱不了干系。琪官娶了宝玉的准姨娘,还被认为有福,印证了凤姐说的话,贾府的丫头比外头小门户的小姐还要强,所谓强,自然指的是,贾府丫头千挑万选,受过专门的调教,见识修养等整体素养远远高于穷人小户的小姐们。
黛玉一进贾府只有六七岁,带了一个小丫头雪雁,一个奶娘,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与。目前比较公认的看法是紫鹃就是林黛玉进贾府时的鹦哥。毕竟主子替丫头改名字的事情在小说里太寻常。不管怎样,贾母看不中雪雁,给黛玉换了自己调教好的能干丫头,可就是这个让贾母看不上眼的丫头,也比宝钗的贴身大丫头莺儿强太多。
赵姨娘为其兄弟送殡,因其小丫头没衣裳,故而向雪雁借衣,她为何不借?这里有一句:“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赵姨娘自家有,舍不得用,她为人又是那样,找别人开口,没有人肯借,找个主子都是寄人篱下,小心为人的丫头借,自然不敢拒绝。
雪雁不乐意,自己有舍不得穿,来借我的?一般人都不快,“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不借也就罢了。又看这雪雁如何回绝?“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有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其一,我的衣服是紫鹃收着,我做不了主。紫鹃何许人?老太太从身边拨给黛玉的贴身丫头。赵姨娘要借找她去。其二,这事情是姑娘委命紫鹃的。姑娘又病着。她不敢为这些个琐碎小事烦她。其三,我是为姨娘着想。回完这个,回那个。时间耽误太久会耽误姨娘的正事。这“不借”二字雪雁很艺术表达出来,让人无话可说。
红楼梦第二十回,正月间里,薛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来了之后高兴地加入,先赢后输不认账,莺儿满心委屈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莺儿此话深深刺痛了贾环,贾环当场便哭,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贾环输了耍赖自然是错的,可是贾环只有不到十岁,小孩子玩游戏输急了耍赖是常见的,不许他耍赖就完了。他人有错,是讲道理,还是口吐芬芳,绝对是修养问题。本是小事情,东扯西拉跟宝玉相比,薛宝钗是薛家嫡出的大小姐,百万皇商之女,也没有说拿出些钱,让大家随便玩,输赢一笑了之,贾环凭什么要跟宝玉一样?说话刻薄,毫不掩饰自己的势利眼,宝钗一个借居客要评点贾母和凤姐谁更巧,莺儿就敢评比宝玉与贾环谁更有钱更大方,这主仆俩真是一模一样。
因为紫鹃的到来,雪雁从贴身丫头沦为帮紫鹃递东西,帮黛玉传个话的小丫头,紫鹃年纪大她几岁,能力比她强,考虑问题比她周到,把黛玉照顾得妥妥帖帖,所以她对紫鹃非常尊重,并无半点怨言。宝钗生病,黛玉前去探望,雪雁随后送来手炉,称:紫鹃姐姐让我送来的,赵姨娘要借衣服,她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紫鹃,两人之间的谈话表明彼此亲密无间。看宝玉发呆,不懂原缘,也是赶紧回来向紫鹃报告。雪雁是个守本分知进退的丫头。
凤姐生病不能管家,本来有探春和李纨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凤姐完全可以胜任,可是王夫人偏要把一个外人宝钗拉进来一起管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夫人对宝钗的一个测试,看宝钗有没有管理家务的能力。所以宝钗一反常态,处处表现自己,终于顺利过关。
大观园的改革,宝钗看得很清楚,最大问题就是争利:谁都想承包捞点好处,所以她让承包者拿点钱出来,给没有承包的人一点安慰。结果争利最厉害的却是她的丫头莺儿:因为园子被承包,春燕劝莺儿不要随意折柳枝儿,莺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