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随着事件主人公高某在网络公开发布《致歉声明》,喧嚣了半月有余的“一星运动”最终在和解中告一段落,但这场针对文学翻译质量的讨论、以及超出讨论范畴的来自现实层面干预的是与非却远未完结。
质疑翻译质量引发“一星运动”
3月中旬,某高校研一学生高某在阅读完乌拉圭小说《休战》的中文版后感觉不佳,进而登陆一家浏览量颇高的网络打分平台,对该小说的中文翻译做出了“机翻痕迹严重,糟蹋了作者的作品,还是老话,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的评价,并且在“五星为最高”的打分体系中,对小说《休战》的中文版打出了“两星”的不及格分数。
北国网记者查阅小说《休战》内容介绍显示,《休战》是乌拉圭作家马里奥·贝内德蒂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作家在此书中塑造的女主人公阿贝雅内达,曾被文学评论界称作“拉美叙事文学创造的最动人的女性形象之一”。这本书的译者韩烨,毕业于中山大学人类学系,现居西班牙。对于这个译本,读者一直抱有非常高的期待。
在高某打出“两星”分数的一天后,译者韩烨在该打分平台做出了回应:“这本书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翻译的,前后校对修改过很多遍。看到‘机翻痕迹严重’几个字真的觉得不公平。”
译者韩烨随后还在打分平台的主页发文称:“作为非科班出身的译者,愿意虚心接受所有人的意见,但“机翻”属于职业道德问题,如此说法近乎人身攻击。”
这两条回应得到了不少翻译同行、编辑的共鸣,一些人自觉进行转发,并附有对中文翻译的建设性观点。事情至此完全是正常状态,虽局限在文学翻译的专业层面,彼此却并不失风度。但接下来的发展却令事态急转直下。
几天后,另一名该打分平台的注册用户突然发帖,表示自己是译者韩烨的好友,并称在未告知译者(自称未告知)的情况下,已经通过某种手段查找到了高某所就读的学校,而且向学校、以及学校导师发出了举报邮件,举报内容是高某在翻译界造成了负面影响,言行失当。
这个举动随后得到了高某以及多名网友的确认,于是事件开始发酵,网友们不约而同站队高某一方,对“人肉行为”和“举报行为”进行斥责,认为原本单纯的关于翻译质量的探讨已经变了味。
在众多跟帖中,陆续有网友发起了“一星运动”,即在网络打分平台上对小说《休战》中文版打出了“一星”的超低分数,这迅速拉低了该小说的网络评价。
高某公开发布《致歉声明》
打分平台很快注意到了“一星运动”的破坏性,北国网记者发现,该打分平台第一时间关闭了对小说《休战》中文版的打分选项,直到记者发稿,该小说仍处于“本书评分异常,正在处理中”的状态。
但打分选项的关闭并没有平息“举报行为”的继续,当初的打分平台注册用户继续联系高某所在学校,称高某是“以毁谤和捏造事实的形式去攻击《休战》一书的译者韩烨”,并要求“本着维护贵系乃至外语学部和学校学术形象的考量,以及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贵系应该主动介入,调查清楚,让当事人认识到其言行失当的基本事实,协助并敦请(相关)同学向译者和出版社在其豆瓣主页上公开致歉,陈述自己所犯的错误,为其造成的不良影(响)切实负责。这样既有利于树立贵系的学术形象,也挽救了一个失足学生,不失为教育之初心。”
迫于事件的进展,3月末,高某在网络上公开发布了《致歉声明》,《声明》表示“本人发表了不太妥当的言论,经批评教育后,本人现删除该短评,并向韩烨女士和出版社道歉。”
高某的《致歉声明》犹如投向河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浪花:多名网友认为,因为一条差评被投诉至学校,还需要发表发表实名道歉,这样的行为有“仗势欺人”的嫌疑,甚至有网友分析,是出版社出于卖书的需要,施加了压力,高某是受到威胁被迫写下的道歉书。
接受北国网记者采访中,高某对网友的说法予以了否定,她表示道歉信是出于解决事情的态度才写下的,因为目前事件仍处于发酵中,因此不便于发表过多言论。
出版社也对网友的分析进行了驳斥:出版社并不知情,更没有把该书放在打分平台上,“出版社不可能因为一条差评就去投诉举报一个在校学生。”
针对高某的,《致歉声明》,译者韩烨很快在网络做出了回应:“出版社的责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虽然那天觉得‘机翻痕迹明显’的说法不公平,我也只是止于给读者留言,连私信都没有发过,更不会做出私下逼迫的事情。”
争论不能扩大到翻译工作之外
随着各方对“一星运动”的说明和澄清,当初高某对小说打分和随后发布《致歉声明》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打分平台注册用户随后也在网络上说明了自己的举报初衷。
该用户表示:自己偶然看到关于此书翻译的争论,认为发言者口说无凭就论断译者机翻,是程度很严重相当于说原创作品抄袭剽窃的做法,与事实不符,且对译者造成了困扰和伤害。因这样的说法不同于惯常对于翻译水准的讨论,而是对译者人格和职业生涯的莫大质疑与打击……
北国网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这名打分平台注册用户的说明其实涉及了一个有关“翻译论争”的古老话题,这个话题其实已经在中国延续了千余年。
在公元224年的东汉时期,曾发生了有关佛经如何翻译的“文质之争”。当时竺将炎与维祗难共译了《昙钵偈经》(即《法句经》)。后来支谦重新校译了该经并作《法句经序》,说竺将炎“虽善天竺语,未备晓汉,其所传言,或得胡语,或以义出音,近于质直”,批评译本“其辞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