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来了新订单。由于这一单时间较充裕,彭辉路过一处公厕时停了下来。在常跑的区域里,他记得几处公厕的位置。但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彭辉几乎不喝水。
这一单的顾客住在小区七楼,没有电梯。彭辉拎起外卖,两阶两阶快速拾级而上,有些气喘吁吁。“有次停电,我爬了20多层呢!”爬楼,是对外卖骑手的重要考验之一,“这也淘汰掉了很多年纪大的骑手。”
第二个送餐高峰,从下午5点开始。披着一天中最后一缕阳光,彭辉继续穿行在这座城市。
入夜,彭辉关上了自动派单模式,每天仅有7次拒绝派单的机会,他一般留在晚上用。
“车多、路黑,一着急就容易出事故。”彭辉说,一次他在郊区送外卖,路上突然蹿出一只黄鼠狼,吓得他差点摔倒。
华灯初上,彭辉今晚的订单都集中在五大道——天津著名的商业区。小洋楼亮起了灯,树影婆娑下格外好看。他无心欣赏,一双眼睛不是在看路,就是在看手机。
彭辉接到了一个送到桌游吧的订单,完成交接后他有点疑惑地问记者:“现在年轻人好像挺流行玩桌游的,这是个啥?”听过记者的讲述,他显得有点落寞,“我从来都没玩过。”
只想安安稳稳在路上
彭辉的午饭,一般都是在家附近的一家板面馆解决。“平时很少吃早饭,等到下午两点左右订单少了就吃午饭,有时回家做,多数时候在这儿吃。”彭辉说,这家一碗面十块钱的小店,分量足又省钱,成了不少骑手的“食堂”。这顿饭后,他会撑到晚上12点再“补充能量”。每天吃饭的花销,彭辉都精打细算。
下午订单少时,彭辉或是在平日订单较多的商家门口静候,或是回出租屋休息,等待晚高峰的到来。闲下来的彭辉,和记者聊起了心里话,“在这里没几个朋友。”
哪家店出餐慢,哪个路口何时有交警站岗……聊起做骑手积累的经验,彭辉的话匣子开了。他说自己最喜欢送往酒店的订单,“不用上楼,放在楼下就能走。”而他最不愿意送的是蛋糕。“一个蛋糕一百多块钱,车子稍微一颠就会坏,坏了就让我们赔,相当于一天白干。”
“有的骑手早晨5点多钟就出来跑,一跑跑到大半夜,一个月能赚一万多元。”彭辉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能干的都是三十多岁的,上有老下有小。我就自己一个人,爸妈种地够温饱,就希望我平平安安。”
彭辉细数平时最费钱的地方:“耳机是最常坏的,因为总要接打电话。还有就是数据线,送餐时候拔下来、接单时候插上去,插插拔拔一个月能用坏好几根。鞋子也容易破,捡便宜的买,经常一个月就穿坏了。”
提起五险一金,彭辉说,他也搞不清楚。不过接触的骑手多了,他也会担心自己的身体问题,“三十多岁的老骑手就落了一身的毛病,我现在雨天关节也会疼。”
几天前的一场暴雨中,有顾客看彭辉身上淋湿了,又没有雨具,就把家里的一次性雨衣送给了他,还帮他给手机套上了塑料壳,这让他感动了许久。“平时,顾客顶多就是说声谢谢,我已经很满足了。大多数人,就只是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
他没和父母说起过——去年送餐路上,他曾勇敢地救起了两名落水者。但因为还要继续送餐,救完人湿漉漉的他转头就继续上路,“接餐的顾客看到一身水的我,问也没问一句。”他有些失落。
可不管温情还是冷漠,彭辉从不怀疑自己工作的价值,甚至从中升华出了一种令人敬佩的豁达——“总有人抱怨我们的工作不受人尊重,但人只要有梦想就行。”他说。
为了梦想,彭辉正在努力。
前两天,他花900元“淘”来了一辆旧三轮车,打算送餐之余,支起摊子卖点炸串。
聊起即将开张的小买卖,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喜悦。“这就是为了我以后开店积累经验!”开店,开一个专做外卖的小店,是他的终极梦想。他咨询过,这至少需要8万元左右的投资,但他的积蓄还远远不够。
彭辉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想家但不能回去。”他解释,回家走亲访友容易把辛苦攒下来的钱花光,只好把想家的情绪藏在心里。平日,他最奢侈的享受就是和几个朋友喝顿小酒,吐吐苦水。他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的账户上能有20万元,这样就可以回到家乡,买套楼房,娶妻生子。
指针指向晚上12点,城市已经睡着。彭辉把最后一单送达顾客家中,拖着疲惫回到出租屋。
给电动车的电池充上电,他瘫在床上翻看起了骑手群里的聊天记录,几个还没下工的老哥正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聊着今天的收入。
这个叫“万元户”的群里,一共有23名外卖骑手,群名代表了他们最大的心愿——希望每个月都能收入一万元以上。
枕着一天的疲惫,原本执意说留记者多聊一会儿的彭辉,却靠在床头打起了瞌睡。再天亮,他又将开始新一天的奔波。
这是彭辉职业生涯中普通的24小时,这是数百万名外卖骑手平凡的一天。
数据显示,仅去年一年,在美团外卖平台上获得收入的骑手就超过470万人,他们全年共送出了101亿笔餐饮外卖。
有专家总结,外卖骑手当下特征为“强吸引、弱契约、高监管、低反抗”。彭辉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定义,他只想每天安安稳稳在路上。
【编辑:叶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