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泉大师园见到徐朝兴时,他刚散步回来,和弟子用家乡话谈论着。我听不懂龙泉话,徐朝兴笑说弟子遇到了“跳釉”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来请教的。
泡好了茶,徐朝兴拿出手机给我看,“早上我又到河边游步道走了8000多步了。”徐朝兴说,2018年声带动了手术,有些体虚,所以更加注意身体了,“每天5点多起床,自己开车到河边走路50分钟,日复一日,坚持锻炼。”
晨练结束,徐大师会写点书法。草篆行隶,别具风格的书法作品一字排开,看着养眼。“我写书法,没拜师、没临帖……全靠自学,”徐朝兴说,2018年写了70多幅作品,准备办个人书法展了。
徐朝兴,当今龙泉青瓷的传人,也是泰斗级大师。外界不知道的是,他一生的成就,都是拿命“换”来的。曾经爬进高温窑清理煤渣,全身烧伤,曾经没日没夜地在工作室研制青瓷,以致疲劳过度、不省人事……
一代青瓷大师的人生画卷,沧桑而厚重。
成长的每一步,都是财富
上世纪50年代,做瓷碗是没出息的事情,却是老百姓谋生的手段。13岁的徐朝兴,因为家里贫困,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不去作坊里学做瓷碗。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条路成就了他的一生。
1956年,年仅13岁的徐朝兴来到离县城40 多公里外的乡下作坊,学做瓷碗。“瓷厂很远也很偏僻,不通车。父亲带我从早上六点走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到,一整天我踉跄地随着父亲走着长长的山路。”也就是在那时候,徐朝兴明白了,其实做瓷碗不是低人一等,是老百姓无可奈何的一条谋生之路。从那时起,徐朝兴决定自己要跟青瓷打一辈子交道。
乡下作坊,生产设施与普通的砖瓦厂差不多。年幼的徐朝兴因为不怕苦、不怕累,手脚勤快,常受到师傅们的夸奖。不到两年时间,凭借聪慧的天资禀赋和勤奋用功,徐朝兴掌握了制作一般陶瓷器的基本技能,这也为以后的艺术生涯打好了基本功。
1958年,龙泉青瓷迎来了走向复兴的春天。周恩来总理亲自指示要恢复我国历史名窑、恢复龙泉青瓷。1959年,浙江省专门成立了“龙泉青瓷恢复委员会”,下设青瓷仿古试制小组,徐朝兴与师父李怀德一起入选。在省内外陶瓷专家和高校、研究所学者的指导下,试制小组经过一次次技术攻关,经历无数次试制,终于在1959年国庆前夕研制成功弟窑产品,完成了省政府下达的创造北京人民大会堂“国庆宴会用瓷”的任务。1963年,哥窑产品也仿制成功。自此,龙泉青瓷进入了再度辉煌时期。
亲历哥窑弟窑的恢复制造过程,不仅使徐朝兴尝到了青瓷研究的甜头,也看到了与泥巴打交道的前途,坚定了追求青瓷艺术的信念。1976年,他从试制组调至龙泉青瓷研究所,从事新产品设计与工艺科研工作,迈上了艺术道路的新台阶。在青研所,徐朝兴按捺不住创作的渴望,全身心地扎进青瓷世界里,终于在1979年创作成功生平第一件能摆进艺术殿堂的作品——《中美友好玲珑灯》。此作品新颖高雅,集实用与观赏价值于一体,被外交部选为国礼赠送给美国领导人,现收藏于白宫。
因为青瓷研究上的业绩和工作表现,1980年组织上破格提拔徐朝兴任龙泉青瓷研究所所长。这一年,徐朝兴才36岁。
从那开始,徐朝兴真正步入了他青瓷艺术生涯的黄金时期,他一心一意、兢兢业业、埋头到青瓷研究所的工作中。
“跳刀”,独门绝技
“早上比较安静,人的精神状态也好,”在徐朝兴的工作室里,他一边让瓷碗在机器上转,一边用手拿刀腾空“跳”动着,十几秒的时间,充满韵味的斜纹脱颖而出。
在高速旋转的坯体上抖动刀,用剐、刻、拉等技法,将千“线”万“点”划刻在坯体上,形成各种纹饰。
记者看到,从碗底开始,斜纹由短到长,由密到疏,绝没有机器压制的僵硬,充满柔韧和手工之美。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想象,一个线条如此繁多的碗,至少要“跳”个成千上万刀。“跳刀时,必须屏息凝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作品上。”
为了达到纹理细腻、均匀的效果,徐朝兴亲自改良了修坯刀,刀头部分有一定弧度和弹性。
短短一两分钟之内,徐朝兴要在坯体上留下成千上万刀,千点万线的有序排列,形成了精美的跳刀纹饰,令人惊叹。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凝聚着徐朝兴几十年的功力。
跳刀这一技法非常难学,稍有小失误,就会造成整件作品的残缺。
“很多人来找我拜师,学习跳刀,没学几天就回去了。浮躁的人最终也只能学得皮毛,这个工艺还是需要静下心来,潜心练习的。”
跳刀不仅是一种技艺的展现,更展现了匠人独特的艺术心境。
龙泉青瓷属于薄胎厚釉的瓷器,烧制过程中收缩率非常大,故成品率非常低。
从泥到瓷,一件青瓷作品的诞生,需要经过手工拉坯成型、修坯上釉、高温烧制等近百道工序,每个环节都不容有差。
徐朝兴的跳刀已有几十年功底。目前也有人学跳刀,但都不像徐朝兴大师那样,能做得精致、均匀,既规整又富于变化。
国际陶协主席TongFmks看了徐朝兴的跳刀绝技后,赞不绝口:“观赏你的艺术创作,就像是在欣赏一场赏心悦目的艺术表演,你的‘抖’堪称世界一绝!”
凝魂之釉,通神之形
一千多年前的宋朝,生产龙泉青瓷的哥窑,与官窑、汝窑、定窑、钧窑一并称为“五大名窑”,名气非常之响。哥窑的特点是薄胎厚釉、釉面开片,布满龟裂的纹片,被称为是“瓷中珍品”。哥窑和弟窑的区别在于,哥窑为开片瓷,弟窑不是开片瓷。哥窑青瓷在烧造过程中,因为瓷胎膨胀系数比胎釉膨胀系数大,烧成之后的青瓷表面布满像裂痕一样的纹路,本来这些裂痕是一种缺陷,但是因为出现了“金丝铁线”的效果,形成了一种残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