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五年,也就是公元727年,李白娶了第一个老婆,此时他已经27岁了。
或曰,27岁娶老婆是不是晚了点。即使在国家大力提倡晚婚晚育的今天,27岁结婚也是能够领到政府晚婚补助的年龄了。
其实这是大家不熟悉唐朝的婚姻法。大唐婚姻法有三个发展阶段。唐初,国家初定,经过战乱和流亡,人口非正常损失严重,为了大力发展生产和扩展兵员,政府大力提倡早婚早育。具体法定年龄是男的二十,女的十三。到了武则天时期,国家大定,大规模对外战争已经很少了。武则天为了赢得民心,后延了结婚年龄,男的二十二,女的十五。到了唐睿宗时期,太平公主掌权,仿效其母继续后延结婚年龄,女的二十,男的二十五。
或曰,为何后延结婚年龄就能得民心?这就涉及到当时的赋税制度和兵役制度。大唐的赋税制度实行租庸调制,规定男丁二十就是成人,成人后必须缴纳赋税,而结婚生子之后生活安定,跟家里人分开另过,缴纳赋税就可落实到人。兵役制是租庸调制的配套制度,叫做府兵制。只要年满二十,国家一旦需要,必须应征入伍。
因此古人有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当字,不是应当,二十必须。如果到了年龄不结婚,国家就会强制结婚,拒不结婚可是犯法行为。
两种情况可以不用缴税,一是读书,有了功名,脱了农籍,本人不用缴税。一是当兵,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本人不用缴税。
但是这些规定在李白身上统统用不着。因为上述规定都是征对农民的,李白家是商人,国家不要求。他既不用遵守婚姻法,也不用遵守义务兵役法。为啥呢,因为国家征兵不征商人。具体原因不明,可能是商人喜欢算计,到了战场上不如农民朴实勇敢吧。明朝嘉靖时期抗倭,戚继光组建戚家军,第一条就是要求户籍,只有农民户籍才能入伍,商人出身一律免谈。
因此李白二十七结婚并不晚。而且唐玄宗时期的府兵制度由于各种原因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改为募兵制了。他就是三十七结婚,国家也不管他。
李白第一个老婆不是他娶人家,而是人家娶他,也就是所谓入赘。老婆是唐高宗时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姑且称为许夫人。李白为啥入赘豪门,答案不言而喻,就是想借许家的名望和势力弄个功名。当然许家招赘他也是看他是个可造之材,能够光耀门楣。其实这就是婚姻的本质,任何婚姻的本质都是一场合作,强强联手,互通有无。结婚三年后,李白第一次入长安,结识了几个重量级人物,比如贺知章,比如当时的左丞相李适之,比如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但是无功而返。
李白和许夫人在安陆共同生活了十年,二人感情很好,生了一子一女。
李白后来回忆说,酒隐安陆,蹉跎十年。表面上是感慨十年一事无成,大好时光白白浪费掉了,其实我们可以想象,像这种入赘豪门的生活衣食无忧,终日优哉游哉,饮酒读书,人生至此,可以一死。鲁迅曾说过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不用教书挣钱,终日读书写字。可惜他一辈子没过上这种理想生活。
这可能是所有读书写字的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吧。
但是情深不寿,十年后,许夫人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李白于是把两个孩子托付给老丈人,单身一人跑到山东,与韩准和裴雯学剑。他为何学剑,也是为了功名。因为学文之路走不通,那就学武吧。写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么。
学剑大成之后,他带着儿女来到南陵,娶了一个姓刘的村姑。当然这个村姑并非明媒正娶。用一句文词,叫做合。其具体状态就是白居易在浔阳江畔碰到的琵琶女和其夫商人的状态,用现在话说,就是未婚同居。当然两者也有区别,琵琶女那叫包二奶,李白这叫搭伙计。用我们老家话说,这叫棚锅。
李白为啥要搭这个伙计,或者棚这个锅,因为孩子还小,女儿五岁,男孩三岁,他一个光棍没法照料,只好搭个伙计棚个锅凑合过日子。许多人都说李白为了功名和自己潇洒不顾家,满世界晃悠,其实此话何等之谬。鲁迅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李白为了两个孩子,不惜与一个村姑搭伙计过日子,这就是爱。
搭伙计期间李白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因为老婆看不起他。或者说,宰相的孙女都看得起他,一个村姑有啥资格看不起。其实这就是价值观的区别,宰相孙女觉得他是一块宝玉,可惜怀才不遇。但是村姑只想知道他能不能给家里多挣几个毛钱改善一下生活,何况他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天宝元年,也就是公元742年,李白再次入长安。这次是玉真公主和贺知章在李隆基面前给他说了话,李隆基亲自下诏,让他入宫进见。这在当时有个说法,叫做举隐逸贤良。就是说如果你考试考不上,还可以走另一条路。用朝廷的角度看,就是不拘一格选人才。争取不要把人才埋没了。
李白走的时候,跟孩子和老婆告别,后来作诗一首,《南陵别儿童入京》: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当官要走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会稽愚妇轻买臣这一句懂吧。汉武帝时一位大官朱买臣没发达,村姑老婆每天收拾他,让他上山砍柴去集市上卖,还每天骂他看书就是吃猪油多了闷了心。更可气的是还跟他离了婚,嫁了隔壁王二麻子。后来朱买臣当了家乡太守,老婆又来要求复合,朱买臣端了一盆水倒在地上,你如果能把这盆水收起来,我就再把你娶回家。老婆最终羞愧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