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兵变之后,赵匡胤黄袍加身,由殿前都点检变成了皇帝。进宫不久的某天,见一宫女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便问这是谁呀?宫女说这是周世宗的儿子啊。周世宗就是赵匡胤原来的老板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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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恰好赵皇帝手下大臣范质、赵普、潘美等人随侍在旁,他们同赵匡胤一样,原来都是柴荣手下,只不过如今换了天下,随了赵老板而已。赵匡胤回过头来问他们,该如何处置这没了爸的孩子?赵普等人说:杀掉算了。唯独潘美在身后默不作声。赵匡胤便问潘美认为如何,潘美低着头,不敢回答。赵匡胤也没逼问,只是望望天,喃喃自语地说:“即人之位,杀人之子,于心不忍啊!”潘美这时接茬了,说:“我和您都曾经是周世宗的手下,劝您杀这孩子,那对不起世宗,若劝您不杀,您必然会怀疑我的忠心。”赵匡胤觉得有道理,就顺势对潘美说:“世宗的儿子不便做你的儿子,就给你做侄子吧。”潘美便把这孩子带回家,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样,悉心教养。
从此以后,对于这孩子的事,赵匡胤不闻不问,潘美也从不向他提及,就象这孩子从未出现过似的,君臣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赵匡胤是一个认真听取意见、从善如流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能顺水推舟地把孩子作了巧妙的安置,既不用担“即人之位,杀人之子”的骂名,又因为孩子有忠臣潘美监护,不用担心今后兴风作浪,一个皇帝能把事情处理得如此符合天道、人情、己意,殊为难得。
武夫当国的赵匡胤一直保持着一个有趣的玩乐,便是常常在后花园用弹弓弹麻雀。一天,他玩得正起劲,一大臣声称有急事求见,尽管极不情愿,但听说是急事,赵匡胤还是立刻接见了这个大臣。然而听了汇报,却发现对方啰啰嗦嗦只是寻常小事而已,便大怒,责问他为什么要撒谎。大臣说我没有撒谎,因为我认为再小的公务也比弹麻雀紧急。见对方还顶嘴,赵匡胤更是怒不可遏,随手抄起身边的柱斧(水晶制的小斧,宋太祖有持柱斧的习惯),用斧柄打落了大臣两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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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没叫痛,也没哭泣,只是俯下身,默默地捡起牙齿放到怀里,收藏起来。赵匡胤说,你收起牙齿,难道要去告我?大臣说,在下虽然无权告陛下,但将来自会有史官把今天的事情记载下来。赵匡胤听了这话后,气忽然间消了,且慢慢欣赏起对方来,最后还赏赐他许多金帛。
这是个有趣的故事,虽说是千余年前的事情,但今天读来仍然能感受到里面的人性光辉,大臣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样子,显得憨直可爱。而皇帝在震怒之下能幡然醒悟,知错就改,并以赏赐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悔意,也说明他有敬畏之心,算得上一个肚里能撑船的皇帝了。
但不要因此而以为赵匡胤是一个心慈手软、毫无心计的坦荡君子,坦荡君子是夺不了天下、坐不上龙椅的,他是当仁则仁,当狠则狠,认准的事,特别是有利于加强皇权、巩固地位的事,则该出手时就出手。唐朝五代以来,皇帝同大臣们议事,都会给宰相一级的大臣安排椅子就座,甚至还有茶水。赵匡胤第一天上朝,范质一班大臣还是象以前一样坐在椅子上,听候皇帝的指示。赵匡胤看着奏折,突然抬起头来,对范质等人说,我眼睛有点花,你们上前来给我说说这奏折上的事吧。等大臣们把奏折上的事向皇帝汇报完回到原地时,才发现所有的椅子都被他安排侍卫悄悄撤掉了。从此,无论大臣多大,上朝时都得站着议事,以前叫“坐朝”, 以后就叫“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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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大意有三层:一是要善待后周皇帝柴氏家族;二是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三是子孙有违背此誓的,天打雷劈。这一近乎毒誓的“誓碑”,就是赵匡胤的底线,这一底线伴随着他处理即位前后的所有善后事宜,伴随他处理所有的内政外交,甚至他还以他的最大能耐,用这一底线影响着后来的继位者。
其实,从对待柴荣的幼子的态度上,我们早就可以看出他的这一底线,不是他优柔寡断下不了毒手,而是他处事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面对再棘手的事,也尽可能不杀人,尽可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哪怕迂回繁琐,哪怕牺牲眼前利益,也不逾越这一底线。与其他朝代相比,宋朝优礼士大夫、强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主张,为当时的士大夫参与朝政创造了宽松的环境,上书言事,往往直截了当,即便把皇帝逼急了,最多也只是罚配而已,这在专制时代,是十分宽容的了。就这一点来说,历代皇帝中,赵匡胤算是极特别的一个,他不象那些心狠手辣情的皇帝,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残忍地诛大臣、除异己,甚至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只是,这些为实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皇帝并不知道,他们虽然得到了一时的快意和稳定,但时间一长,就没人敢接近掏肺表忠心了,最后往往都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