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毛昭晰先生

2023-01-05 11:47:54 作者: 缅怀毛昭晰先

  1993年4月,绍兴博物馆开馆。全省地市博物馆还很少的情况下,绍兴博物馆开馆,是一件大事。没有高速公路,毛昭晰延迟了一小时赶到现场,做了发言。

  希望我们把博物馆作为一个教育机构来建设。他说。

  台下的鲍贤伦一动。

  如今听来,并不是一个稀奇的观点。在当时,对于博物馆的认识,大部分人还停留在这是一个保存、研究、展示文物的地方。毛昭晰提出,博物馆的根本功能,就是为社会发展,为人的发展服务,而不仅仅是一个“物”的问题。这场延迟了一小时的讲话,鲍贤伦一下子被毛昭晰打开了。“有人认为毛老师是从学校里出来的,所以讲教育,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1999年11月20日,《钱江晚报》刊登一篇周新华写毛昭晰的文章。毛昭晰说,博物馆不只是个供人们窥视过去时光的窗口,博物馆应该是姓“博”的,它与所有的科学知识都相关,是向人们进行社会教育的最好的地方。不仅要表现历史文物,还应该大力发展自然科学博物馆。“博物馆应该是一个人的终身学校。”

  1978年恢复高考不久,他就向杭大提出开设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他认为,博物馆的社会教育功能是其他任何机构所无法替代的。

  这是国内第一个提出要创办文博专业的人。博物馆在中国还是稀罕之物,很多人不理解,设立这个专业,将来学生往哪里分配?

  “这个系,就是他在充满疑虑的目光注视之下,多次只身往返于大学与政府相关部门之间进行不懈争取的结果。”里默尔·克诺普在《批判性探索中的文化遗产与博物馆》中这样写道。

  三年里,毛昭晰去教育部跑了四次,反复讲:博物馆是发展中的事业,现在我们的博物馆虽然不多,但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博物馆,因为我们的国家需要博物馆,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需要博物馆。

  1981年,杭大文博专业成立,他亲自去招生。

  陈文锦说,当时的文物工作,比如无奈,比较悲凉,尽管我们感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但是不一定为人家所理解。如今,浙江全省的博物馆能够在全国走在前面,品类比较丰富的,分布比较均衡,毛昭晰做的事,没有人能取代。

  五

  王士伦家属于小营巷居民区,毛昭晰的妈妈是居民区主任,毛师母毛师母,很有名,做事情公正公平,受人尊敬。毛昭晰的儿子跟王群力差不多年纪。小毛的有名,在于拉小提琴,四方八里都知道,而且长得白白净净。

  毛昭晰的夫人,是杭州教师进修学校的老师(后来的杭师院),有一天,她跟王群力妈妈讲,让小王去读他们的夜大学。这四年学习对王群力后来的影响很大,他一直记在心里。

  有一天,时任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的王士伦回来跟小王说,毛昭晰这个人,无情。王士伦后来对黄滋等后辈如此看重,多少是因为儿子,把对儿子的感情和希望,寄托在这些有才华的年轻人身上。儿子没机会成才,那要帮他们成才。他很在意毛昭晰女儿的工作,她下乡回杭,想把她调到文物系统下属的单位去。

  毛昭晰断然拒绝。只要他在文物系统,家里人就不能跟这件事沾一点边。

  女儿有时候会“恨”。

  1983年开始在浙江省文物局工作,一直到86岁,爸爸终于不再参加任何工作。但是,每年大年初一早上,爸爸一定会去看望文物战线上在岗的职工,这是他的必修课。女儿说,爸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件事,毛昭晰一直做到快90岁,直到摔跤——2019年3月25日下床摔了一跤,一根股骨颈摔断,开始住院。6月,在医院里又摔了一跤。

  爸爸经常对女儿说,幸亏你没走哦,还好你在。

  有时候,爸爸会突然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女儿说,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

  一颗小小的红宝石,暗色的光。

  女儿摸着胸前的这颗红宝石项链——我一直戴着,80年代他第一次去日本考察买的。其他项链我也有很多,都不戴。因为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女儿从小身体不好。“外公,妈妈又生病了。”接到外孙电话,很晚了,毛昭晰自己坐公交车去看女儿。55号车,当时是专门配给他用的。但他经常不坐,如果“迫不得已”坐,司机送到后,他下车,一定要绕到窗口:谢谢,再见。

  他也从来不叫家人坐。女儿陪他去医院看病,毛昭晰叫她自己坐公交车去浙二医院门口等。他如果走得动,也要坐公交。有一次妈妈生病,毛昭晰从城西的家到市中医院,自己转了三趟车,那时他已经80多岁。他完全可以叫车,就是不叫。

  女儿有时候想,爸爸的一根筋,杭州话讲,不知道哪里搭错了。

  他很少花钱,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书。有一年,毛昭晰从花园新村搬到了体育场路,体育场路上开了两家书店,一家是晓风书屋,另一家书店关门前,毛昭晰把书店里所有的书都买到了家里,车库里也塞满。我们本想去毛老师家的书房看看。女儿说,进不去。爸爸的书,翻页翻好,绝对不能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