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毛昭晰当选为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当副主任,之后,省文物局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局长了。1996年10月,鲍贤伦接任。他去省委组织部报到,常务副部长跟他说:你是毛老师推荐的。再到宣传部报到:你是毛老师推荐的。对方继续说,文物局长不好当的,毛老师当得好,你要向他学习。
确实不好当。
1991年,舟山市成为浙江省首批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定海区的老街区也作为重点保护街区。1998年,包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的《舟山市城市总体规划(1996—2010)》通过,但定海古城一系列“旧城改造”运动也开始了。
据报道,当时旧城区中的北大街、前府街、陶家弄、东管庙弄、芙蓉洲路、东大街和西大街等几条街道上的许多连接成片的深宅大院被拆毁,“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矛盾大到什么程度,今天无法想象。
鲍贤伦得到消息后,马上和当地联系,要求停止,但没有用。他带队去现场谈,依然谈不拢,继续拆。当时有一位领导跟他说:你不要再坚持了,我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鲍贤伦后来在《文物功能论》里写了一段话:讲文物的有用性,似乎起点太低。但只要看一下在定海古城保护和建设问题上,数十家媒体与地方政府的“对峙”;看一下陕西、浙江等地在发展旅游经济涉及文物保护时,数十位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紧急呼吁,我们就有理由从起点开始清算文物的功能——文物到底有什么用,该怎么用?
鲍贤伦、陈文锦等人的压力很大。当时他们的分管领导甚至明示,你们太靠前了,要靠后一点。
有一年机构改革,一度撤销文物局,成为文化厅的内设机构。当时整个文物局只有两个人和文物局有关,就是鲍贤伦和陈文锦。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别人都是社会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动机,文物局是制动设备,专门踩刹车的,给人这种感觉。
鲍贤伦回来后向上级汇报,毛昭晰旗帜鲜明:一定要制止。当时,他是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接下来,全国数十家媒体对这件事做了报道。他在2001年5月29日一次全省历史文化遗产普查工作会议上说,据统计有84篇文章。
截取一点毛昭晰对记者说的话:“就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来说,至今还没有专项立法。现行的《文物保护法》虽然有条款涉及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但已不能适应日益严峻的形势,当务之急一方面是要修改和完善《文物保护法》,另一方面应该总结多年来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经验教训,尽快制定《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法》。”
2000年的3月10日,中国第一个关于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提案,成为“两会”中的一个热点,毛昭晰是提案发起人之一。
鲍贤伦经常想到毛昭晰。毛老师永远是冲锋在前的,是个斗士。最困难的时候,毛昭晰会跟他站在一起。“毛老师支持我了,就没有人会反对了。”
他是书生,更是战士。鲍贤伦说。
“他从来不会想个人的利害关系,计较得失。什么害怕之类的,毛老师不可能有的。我学不来。”
毛昭晰经常开玩笑,老鲍,省长说,文物局长,文物局长,太小了,太小了。多年以后,领导见到毛昭晰又说,你这样的人有点少。他接话:由小到少,多了一撇。
毛昭晰比鲍贤伦大26岁。从鲍贤伦接任的第一天开始,毛昭晰就叫他老鲍。老同事80多岁了,叫人小妹。
跟同事在一起,他说着说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夹子,里面有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谁都看过——谁都看过几遍。
那时候的文物局和地方关系特别密切,大家都愿意来局里,有问题,来汇报,再帮他们解决。
每个人都叫毛老师,没有人叫毛局长。
四
陈文锦(原浙江省文物局副局长)来省文物局工作后,毛昭晰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要搞博物馆。这句话,毛老师碰到新人要讲,碰到领导也要讲。
1983年,杭州的博物馆只有浙江省博物馆一家,1984年,自然博物馆从省博里分出来,浙江省自然博物馆成立。90年代初,杭州的博物馆还很少。
毛昭晰跟陈文锦提出,要三个门类的博物馆一起搞,一个综合类,第二个,现在我们叫专业博物馆,那时候叫专题博物馆,比如丝绸博物馆、官窑博物馆、茶叶博物馆。1985年,在一个省旅游发展的会议上,他提出来,杭州要大力发展博物馆,根据杭州的城市性质和文化渊源,开一大批博物馆。
陈文锦还不太能理解。毛老师换了一种方式讲,他在日本去过一个人体博物馆,入口,是人的咽喉,出来,会放一个屁。
大家边听边笑。
1994年5月28日,良渚文化博物馆对外开放,1995年,毛昭晰把自己珍藏的施昕更的《良渚——杭县第二区黑陶文化遗址初步报告》捐给了博物馆。良渚考古不断有新发现,认知在刷新,博物馆也要更新换代,10年后,博物馆要建新馆,也就是现在的良渚博物院,2003年,同时启动建筑设计和展陈设计。2006年1月6日,77岁的毛昭晰带队去日本考察了十多个博物馆,列清单,当讲解员,一手包办,尤其看了大量遗址类博物馆。郭青岭说,后来良博院第二展厅场景式的复原,直接来自于毛昭晰的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