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在退隐、情在泛滥:仙侠剧退化为仙情剧

2023-03-03 21:44:45 作者: 侠在退隐、情

仙侠剧已经成为如今最热的古装剧类型之一,这几年每年都会有几部S+制作的仙侠剧播出。时下,也有两部仙侠剧播出中,分别是杨超越、徐正溪领衔主演的《重紫》,陈星旭、李兰迪领衔主演的《星落凝成糖》。但无论是口碑还是热度,这两部剧都未达到观众的预期,也是仙侠剧创作陷入困境很直观的体现。

2005年唐人的《仙剑奇侠传》开启了仙侠剧的先河,捧红了胡歌等演员,但仙侠并没有立即成为追捧的类型——彼时是穿越剧、宫斗剧的天下。几年之后,唐人再次推出《仙剑奇侠传3》,依然大获成功。

随着2015年《花千骨》成为爆款,随着视频网站时代、流量明星时代、粉丝经济时代的共同到来,仙侠剧成为“大IP+大制作+大流量”模式的大本营。在此之后,几乎每年都有大制作的仙侠剧的影子,比如2016年的《九州天空城》《诛仙·青云志》,2017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8年的《香蜜沉沉烬如霜》,2019年的《宸汐缘》《陈情令》,2020年的《三生三世枕上书》《从前有座灵剑山》,2021年的《千古玦尘》《琉璃》,2022年的《与君初相识》《沉香如屑》《苍兰诀》……

只是,仙侠剧内部已经发生巨大变化。早前的仙侠剧“神仙+武侠”,还算名副其实;经由《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转折之后,仙侠剧变身“仙情剧”,三生三世只为虐恋,家国天下、英雄侠义渐成点缀。可以说,如今仙侠剧除了流量与IP的比拼外,很关键的还有“虐恋”的比拼——你三生三世,我九生九世;你虐,我更虐。

在这个被认为“爱无能”的时代,很多人不相信爱情、将爱情功利化,琼瑶剧已显落伍,以至于当代背景的言情剧大多没有太多水花,人们只得投入仙侠剧“几生几世只为爱你”的纯爱想象中去。“仙情剧”不断加大刺激的剂量,直到观众对这一类型产生麻木。

仙侠剧:侠才是落脚点

仙侠剧之前,其实有过不少神仙剧/神话剧,比如《八仙过海》《封神榜》《济公活佛》《新白娘子传奇》《倩女幽魂》等——它们演绎的大抵是神话传说以及成熟的民间故事。仙侠故事更多来自于网络小说、网络游戏,从神话传说取材的仙侠剧并不多见,它们顶多是有一点神话的元素,比如《仙剑奇侠传》中赵灵儿是女娲后人。

中国观众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各种神话传说以及神话剧,大家对东方奇幻故事的接受没什么门槛。此后,仙侠剧的故事背景,就延伸为六界(神、仙、人、魔、妖、鬼/冥),命名或界数经常会有变化,比如《星落凝成糖》只有“四界”(神界、沉渊界、人界与兽界);仙侠剧里神话、传说、佛教、道教、修仙等多种元素无所不包,主人公不仅有前世今生还有三生三世,他们的足迹也踏遍三山四海、六合八荒。

虽然仙侠剧动不动就“四界”“六界”,但编剧无意于对“第二世界”进行构建,“六界”的设定只不过是方便于创造有别于现实世界的陌生化观感,方便于打造精美的服化道和特效。后来的“仙情剧”,更是与现实世界分享着比较相近的世界观:强调尊卑,讲究等级秩序,在意种族与出身;神仙也分三六九等,人、仙、魔、妖等若跨界相爱便会遭到各种规定的惩戒。

早前的仙侠剧并不过于强调世界观,也不纠缠于世界观的复杂设定。主人公或许来自于不同的界别,但这并没有成为他们情爱的阻碍。就像《仙剑奇侠传》中,赵灵儿女娲后人的身份,只为凸显她所背负的责任。这是由早期仙侠剧的属性所决定的,它们更近于带有神话色彩的武侠剧,“侠”才是它们的落脚点。

“江湖”是侠义的发生地,是侠的生存空间。在武侠小说和武侠剧中,江湖不仅仅是三江五湖的地理概念,更是一个社会概念和文化概念。“江湖”与“庙堂”相对,它脱离了宗法制,远离政权控制,是国家权力的失控之地,聚集不容于主流社会的边缘人群。江湖的基本特征是:江湖险恶、世事难料、身不由己,其中充斥着欲望、仇恨、憎恶、纠葛、杀戮,有着鲜衣怒马与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与弱肉强食。

所幸有侠的存在,侠客是江湖里的正义之光。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大体上奠定了侠的范式:“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侠客不顺应江湖规则,不被江湖所同化,他们不是贪生怕死、唯利是图、恩怨不分的小人;侠之大者,在于为国为民,在于对大众疾苦冤屈的关切,在于对正义的坚守,在于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快意恩仇,在于对绝望命运和残酷法则的反抗……正因为有侠的存在,险滩激流的江湖才有可能转化为平民的乌托邦;愈是乱世,行侠仗义、邪不压正的侠客/江湖想象就愈发流行。

仙侠剧中,无论现实生活还是神话世界,都存在一个“江湖”。神、仙、魔、妖、鬼/冥之间往往有鲜明的分野,共同构成了“仙界江湖”;邪恶的魔界或妖界,肆虐人间、荼毒生灵,急需神仙拯救,这构成了“仙界江湖”的正邪冲突。如果说武侠讲的是习武之人的“侠”,仙侠讲的就是神仙或修仙之人的“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最终为的是拯救苍生;差别仅在于实现侠义的媒介从传统的武力变成仙力,从一招一式、拳拳到肉的写实功夫,变成写意的隐身遁地、凌波微步、腾云驾雾、剑光斗法、掌心发雷。

为了体现仙侠之“侠”,早期的仙侠剧均鲜明凸显出宿命观念,让主人公面临残酷的抉择:是个人的情爱,还是苍生之爱?“苍生之爱”不仅有儿女情长,还包括爱世间、爱苍生、爱草木这样的大爱。主人公为了天下大爱牺牲个人情爱,他的爱而不得、痛彻心扉、孤形只影,渲染了强烈的悲剧色彩。就比如《仙剑奇侠传》中,在最后对抗大反派拜月教时,赵灵儿、阿奴、唐钰小宝都牺牲了,只剩李逍遥一人活着。宿命的无力感是行走江湖的常态,也愈发凸显侠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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